面对风朵朵那双仿佛能洞穿人心的清冷明眸,云天暗叹一声,将早已在心中盘算好的说辞,不急不缓地道了出来。
他将自己如何被厉姓修士追杀,又如何在绝境中误入一处荒废的秘洞,最后孤注一掷启动了其中一座不知通往何方的古传送阵,这些惊心动魄的经历,都轻描淡写地一语带过。
而后,他着重描述了自己如何流落到南岭蛮荒之地,那里的风土人情与东荒截然不同,修士稀少,妖兽横行。
他又是如何历经艰险,辗转数年,才侥幸寻到一处百巧门设在南岭的秘密坊市,最终借道返回东荒。
至于那些自身的隐秘之事,他自然是半个字都未曾提及。
整个过程,他说的半真半假,语气平静,仿佛在讲述一段别人的故事。
风朵朵静静地听着,那张冰雕玉琢般的脸上看不出丝毫情绪变化,但那双清冷的眼眸中,却不时有异彩流转。
饶是她出身云霄剑宗这等顶尖大派,见闻广博,也被云天这一路堪称传奇的经历所震惊。
一个筑基修士,被金丹大修追杀,流落到传说中的南岭蛮荒,非但没死,反而在短短十余年间,修至金丹中期……这等机缘与心性,已不能用“匪夷所思”来形容。
当听到云天说,自己返回东荒后,第一时间便去了云澜坊市聚宝阁,从许立仁口中得知黄萱失踪,这才马不停蹄地赶来这北地雪崖坊市时,风朵朵那始终紧绷的嘴角,才不着痕迹地微微上扬了一个几乎无法察觉的弧度。
那双清冷的眸子里,也终于透出了一丝真正的暖意,虽然转瞬即逝,却还是被一直留意着她神色的云天捕捉到了。
眼见气氛缓和,云天立刻抓住机会,将话题引开,恭敬地询问道:“风……风仙子,晚辈有一事不明。如今正魔大战如火如荼,仙子这等修为,乃是宗门擎天之柱,为何会……独自一人出现在此地?”
在他想来,元婴真君这等级别的存在,轻易不会出手。
一旦需要他们时时出现在前线,那必然是到了宗门生死存亡的决战关头。
“我也是刚刚出关不久。”风朵朵的语气淡然,仿佛在说一件与自己毫不相干的小事,“听闻黄萱之事,又受姨母所托,所以出来找找看。”
云天心中了然,原来是受了黄萱母亲的嘱托。
风朵朵看向他,问道:“你那里有她的血魂牌?”
“是。”云天如实回道,“从云澜坊市来此之前,许阁主给了我一枚血魂牌。”
“那正好。”风朵朵微微颔首,语气中带着不容置喙的决断,“有此物,找她便容易不少。那就一起吧。”
这哪里是商量,分明就是直接下达了命令。
云天一噎,还能说什么?
拒绝一位元婴真君?
还是黄萱的表姐?
他只能拱手称是:“呃……是,全听风仙子吩咐。”
风朵朵对云天的态度很是满意,那张冷艳的脸上,神情似乎又舒展了几分。
她端起桌上早已凉透的茶水,象征性地抿了一口,便直接下了逐客令:“出去订间客房住下,明早出发。”
“是。”
云天赶紧起身,再次拱手一礼,这才转身匆匆走出了房间。
“吱呀——”
房门被轻轻带上,将那股彻骨的寒意隔绝在内。
云天站在走廊里,长长地呼出了一口浊气,只觉得背心不知何时已经渗出了一层细密的冷汗。
与这位冰山般的风仙子待在一起,压力实在是太大了。
他摇了摇头,心中一阵无语。
“这两姐妹,还真是一对儿活宝……”
一个热情似火,恨不得时刻黏在人身边;一个冷若冰霜,一句话就能把人冻成冰坨。
一个粘人,一个冻人。
偏偏两人都关心着对方,却又都憋着一股劲,仿佛视对方为生平最大的对手。
“都是难伺候的主儿啊。”
云天苦笑着腹诽一句,认命般地走下楼,在大堂掌柜那里要了一间客房。
进了房间,他随手布下几道隔音禁制,便将自己整个人重重地摔在了床榻之上,连外衣都懒得脱。
他闭上双眼,不再去想那些烦心事,神识沉入体内,开始默默运转《五行衍道术》,恢复着连日奔波所消耗的心神与灵力。
一夜无话。
……
翌日清晨,天光微亮。
云天推开房门,已然收拾妥当。
他行至一楼大堂,寻了一处靠窗的桌案静坐,等候风朵朵。
等了约莫一炷香的功夫,楼梯处传来轻微的脚步声。
那道白色的身影如约而至,自阶梯上缓步而下,明明身处温暖的室内,却仿佛携着门外的一缕风雪,让周遭的空气都清冽了几分。
云天起身,朝着她略一拱手。
“风仙子,早。”
风朵朵清冷的目光在他身上一扫而过,只是从鼻尖轻轻“嗯”了一声,便径直朝着客栈大门行去。
“走吧。”
两个字,清淡得没有一丝起伏。
她身形未停,已然先行一步,推门而出。
凛冽的寒风瞬间倒灌进来,卷起地上一丝微尘。
云天望着那道消失在门外的背影,抬手紧了紧领口的狐裘,暗道一声:“好冷。”
这才迈步跟了上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