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天之上,两道遁光一前一后,不疾不徐地向着北方天际飞驰。
只是这速度,在云天看来,实在有些慢了。
以元婴修士日行万里的神通,如今飞遁了半日,怕是连三千里路程都不到。
云天眼角的余光瞥向上首的陈毅之,见他面色依旧苍白,虽气息仍沉凝如山,但那份源自神魂深处的疲惫,却怎么也掩饰不住。
云天心中了然,剥离本命灵焰的本源,对这位丹道宗师的耗损远比他表现出的要大。
他心中生出一丝歉疚,稍稍加快遁速,与陈毅之并驾齐驱,拱手道:“前辈,此次为了晚辈之事耗损本源,晚辈实在过意不去。我这里恰有一具代步的飞行傀儡,速度尚可,若前辈不嫌弃,不如一同乘坐,也好让前辈静养片刻?”
陈毅之闻言,侧过头看了他一眼,那双深邃的眸子里闪过一丝讶异,随即化为温和的笑意:“你我公平交易,何来亏欠一说。不过……既然小友有此心意,老夫便却之不恭,也乐得偷个懒了。”
云天见他应允,不再多言,当即从储物戒中将那具得自黑傀宗金丹修士的飞行傀儡取出。
一道乌光闪过,一只巴掌大小、形如雨燕的精致傀儡凭空出现。
云天指尖灵光一闪,打入一道法诀。
那傀儡兽迎风便涨,只听一阵“咔咔”的机括轻响,转瞬间便化作一头翼展丈许的巨鸟,通体漆黑,泛着金属特有的冷硬光泽,线条流畅而优美。
“请。”云天做了一个手势。
陈毅之也不客气,身形一晃,便已轻飘飘地落在傀儡兽宽阔的背部,寻了个舒适的位置盘膝坐下。
云天紧随其后,心念一动,向傀儡下达了飞遁的指令。
嗡!
傀儡巨鸟周身撑起一层淡青色的灵光护罩,双翼猛地一振,化作一道离弦之箭,瞬间破开云层,向着百巧门的方向疾驰而去。
其速度之快,竟比云天全力施展遁光还要快上三分。
风声在耳边呼啸而过,景物飞速倒退。
傀儡背上,因有灵光护罩隔绝罡风,显得异常平稳。
“老夫先前便隐约察觉到,小友身上似乎也有一丝异火的气息。”陈毅之坐定之后,目光饶有兴味地落在云天身上,缓缓开口,“想来此番索要‘蚀灵冰焰’,是打算以之喂养自身的本命灵焰,助其晋升吧?”
云天闻言,心头猛地一跳,面上血色都褪了几分,眼神中闪过一丝难以掩饰的惊慌。
他自问有千幻隐匿术遮掩,体内金焰更是藏于丹田深处,便是元婴神识也未必能探查清楚,这位陈前辈是如何得知的?
见他这副模样,陈毅之呵呵一笑,摆了摆手,宽慰道:“小友不必惊慌。老夫自身便炼化有本命灵焰,故而对异火气息的感应,比旁人要敏锐一些,并非刻意探查。”
听他如此解释,云天紧绷的心神这才稍稍一松,被看穿了心思,脸上不免有些尴尬,拱手道:“让前辈见笑了,晚辈……的确有此打算。”
“嗯,以异火相互吞噬,确实是提升灵焰等阶的上佳法门,只是……”陈毅之脸上的笑意收敛,神色变得郑重起来,像是在教导自家后辈一般,认真道:“‘蚀灵冰焰’等阶不低,虽名为火,其本源却蕴含着极致的冰寒属性,更能焚烧灵力,这也是其名字的由来。小友若无十足的把握,最好还是等修为再精进一些,再行炼化,方为稳妥之举。”
一番话语重心长,不带半分功利。
云天心中一暖,能感受到对方发自内心的关切,他起身郑重一礼:“多谢前辈教诲,晚辈定会小心行事,绝不冒进。”
陈毅之抚须微笑,满意地点了点头,看着眼前这个沉稳谦逊、战力又超乎常理的年轻人,是越看越顺眼。
被他这般盯着,云天反倒有些不自在了。
为转移注意力,他主动开口询问道:“前辈,可是百巧门前线战事吃紧?为何您要这般急着赶回宗门,连调息恢复的时间都顾不上?”
陈毅之闻言,目光望向远方,眼中闪过一丝复杂之色,最终化为一声轻叹:“唉,小友师从青云宗,也算我正道栋梁,此事告诉你也无妨。”
他顿了顿,声音沉了几分:“此次正魔大战,魔道一方蓄谋已久,来势汹汹。就连御兽宗与火炎门,都成了他们的内应,在背后捅了我们一刀。如今的主战场,由云霄剑宗和太一门顶在最前线,与魔道的圣魔门、血煞宗主力正面对峙。”
“我百巧门不善争杀斗法,历次大战,皆以提供丹药、法器、符箓等后勤为主。但这一次,魔道显然不想让我们安稳。他们分出黑傀宗在西面边境不断骚扰,又伙同御兽宗近半实力,从东面猛攻,令我宗两线作战,实在是有些吃力。好在,他们也并非倾巢而出,各条战线如今都陷入了短暂的僵持之中。”
“老夫忝为丹峰峰主,宗内无数弟子等着丹药疗伤、恢复法力,自当尽快赶回,主持炼丹事宜。这一分一秒,都耽搁不得啊。”
原来如此。
云天微微颔首,从陈毅之三言两语的描述中,总算对如今修仙界的战况有了个大致的了解。
“说实话,”陈毅之话锋一转,又笑了起来,带着几分玩笑的口吻,“似小友这等惊人战力,老夫还真有点舍不得就这么放你走了。只是贵宗如今也是以一宗之力独抗那火炎门,想来正是用人之际,老夫也不好夺人所爱,否则柳明阳那老家伙怕是要上门来跟老夫拼命了。”
云天听得心中一凛,还真怕他找个什么理由把自己强留下来,连忙顺着他的话头说道:“前辈谬赞。晚辈离宗已有十余载,是时候回去为宗门尽一份绵薄之力了。”
“嗯,有情有义,不错。”陈毅之赞许地点点头,“世人常言,修仙便是修那太上忘情,当斩断尘缘,了却因果,方能一心向道。可仙路缥缈,未成仙之前,终究还是个人。有情有义,爱憎分明,方不负为人一场。”
许是这番话勾起了兴致,陈毅之竟谈兴大发,天南地北地与云天闲聊起来。
从修炼心得、瓶颈关隘,到奇闻异事、各派秘辛,他都信手拈来,毫无保留地为云天解惑。
一番长谈,让云天受益匪浅,许多以往困惑之处,此刻都有一种拨云见日之感。
眼见这位前辈如此倾囊相授,云天心中感激,思忖片刻,手腕一翻,一个古朴的酒葫芦便出现在手中。
“前辈,这是晚辈早年偶然得来的一些南岭蛮荒界的猴儿果酒,滋味尚可,也有些滋养神魂的微末功效。今日得前辈指点迷津,晚辈无以为报,便借花献佛,孝敬前辈了。”
说着,他将那酒葫芦递了过去。
这本是他打算带回去给于欢尝鲜的,但此刻用来感谢陈毅之的指点之恩,却也正是时候。
“哦?南岭的猴儿酒?”陈毅之眼前一亮,接过葫芦,拔开塞子,只是轻轻一嗅,便赞道:“好酒!竟还是千年以上的年份,灵气内敛,酒香醇厚!”
他也不客气,仰头便灌了一大口,随即发出一声酣畅淋漓的赞叹,脸上因耗损本源而生的苍白之色,似乎都红润了几分。
“哈哈哈,好!好小子,你这算是送到老夫心坎里去了!”陈毅之心情大好,拍了拍云天的肩膀,一副相见恨晚的模样。
傀儡巨鸟在云海中平稳穿行,背上,一老一少,一壶浊酒,相谈甚欢,倒也成了一番别样的景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