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父亲,赵高敢挪用军粮,定是仗着陛下宠信。” 王贲策马跟在一旁,雨水顺着头盔的檐角流下,“徐福东渡耗费巨大,去年就从内史府支用了三百万钱,如今竟动到军粮头上了。”
王翦望着雨中的武关道,路面泥泞不堪,车辙与马蹄印交织成一片狼藉。“徐福东渡不是小事,陛下一心求仙,赵高正是抓住了这一点,才敢如此放肆。” 他忽然勒住马,指着路边一辆废弃的粮车,“你看那车轴。”
那是辆破旧的秦制粮车,车轴已经锈蚀,却仍能看出上面刻着简单的纹路 —— 与武关粮仓那些车轴上的船纹如出一辙,只是更为粗糙。“这是去年运送造船木料的车。” 王贲恍然大悟,“看来赵高早就在用军粮通道转运东渡物资了。”
雨势渐小,两人终于抵达蓝田大营。蒙恬正站在营门口等候,铠甲上沾着泥水,显然也是刚从外面回来。“将军,您可算来了。” 蒙恬的声音带着焦急,“方才收到密报,赵高在咸阳散布谣言,说您在武关故意刁难监粮官,是想拖延出兵日期。”
“我倒要看看,他能掀起什么风浪。” 王翦走进中军大帐,帐内的案上摆着几张竹简,都是各地上报的粮草损耗清单,“你看看这个。” 他将武关粮仓的登记册递给蒙恬,“八百车粮掺沙,短少十二万石,都流去了徐福的船队。”
蒙恬翻看竹简的手猛地一顿,脸色瞬间沉了下来:“赵高好大的胆子!蓝田大营的粮草本就紧张,若再被他这么挪用,不出三月,大军就要断粮了。”
“他不仅挪用粮草,还在车轴上做了标记。” 王翦示意王贲拿出拓印的船纹,“这是徐福东渡的船纹,赵高用军用粮车转运物资,就是想掩人耳目。”
蒙恬看着拓片上的船纹,忽然想起一事:“去年冬天,我奉命护送徐福的船队出海,见过他们造船的木料,都是从九原郡调的硬木,当时就觉得奇怪,九原郡的木料怎会走武关道转运,如今才明白,是赵高在借军粮通道行方便。”
帐外忽然传来马蹄声,一个亲卫掀帘而入,递上一封密信:“将军,这是从咸阳送来的急信,是李斯大人的手书。”
王翦拆开密信,李斯的字迹工整却带着焦急:“赵高近日借东渡之名,已挪用关东粮草三十万石,廷尉府欲查,却被陛下以‘求仙为重’驳回。将军需小心,此人已暗中联络楚地旧部,恐对伐楚不利。”
“楚地旧部?” 王贲愣住了,“赵高是赵人,怎会与楚地有联系?”
“他要的不是楚地,是权力。” 王翦将密信烧在烛火中,“若六十万大军因断粮战败,嬴政定会迁怒于我,到时候赵高就能趁机夺取军权。他一边接济徐福讨好陛下,一边暗中削弱大军战力,好算盘。”
蒙恬握紧了腰间的秦剑:“那我们现在该怎么办?直接上书陛下,揭发赵高的阴谋?”
“不行。” 王翦摇头,“陛下现在一心盼着徐福带回仙药,此时上书,只会惹他不快。况且赵高行事缜密,没有实证,他定会反咬一口。” 他走到帐外,望着雨中的营垒,“我们得自己想办法补上空缺的粮草。”
“怎么补?各郡的粮草都已征调完毕,除非……” 蒙恬忽然顿住,目光落在王翦身上,“将军是想动赵高囤积的那些粮草?”
王翦嘴角勾起一抹冷峭:“他能挪用军粮,我们就能‘借’回来。你即刻派人去查,那些被挪用的粮草藏在何处,记住,要找有船纹标记的粮车。”
蒙恬立刻领命而去。王贲看着父亲的背影,忽然明白 —— 武关的那把沙子,不仅揪出了赵高的阴谋,更让父亲找到了反击的突破口。雨停了,阳光穿透云层,照在营垒的旗帜上,“秦” 字旗在风中猎猎作响,像是在预示着一场即将到来的较量。
【四:丹江夜谋,剑指咸阳弄权人】
夜幕降临时,丹江的雾气又浓了起来。王翦坐在武关粮仓的厢房里,案上摆着一盏青铜灯,灯光摇曳中,蒙恬派来的斥候正在汇报:“将军,查到了!赵高的粮草藏在商于之地的旧仓里,足足有二十万石,粮车轴上都刻着船纹,由他的私兵看守。”
“商于之地?” 王翦拿起案上的地图,指尖点在丹江中游的位置,“那里是秦楚旧界,地势险要,正好能堵住武关道的咽喉。”
王贲凑过来,看着地图上的标记:“父亲,商于旧仓靠近楚长城遗址,赵高把粮草藏在那里,莫非是想接应楚地的人?”
“有这个可能。” 王翦的目光落在地图上的楚长城,“李斯的密信说他联络楚地旧部,若粮草真的送到楚军手里,后果不堪设想。” 他忽然起身,“备车,去商于旧仓。”
亲卫们连夜备好马车,沿着丹江谷地向东而行。夜色中的武关道格外难行,马车碾过碎石路,发出刺耳的声响。行至半途,忽然听到前方传来马蹄声,一个黑影从路边的树林里窜出来,对着马车躬身行礼:“将军,蒙将军派我来报,赵高的私兵今夜换防,正是动手的好时机。”
王翦掀开马车帘,月光下,黑影的腰间挂着一块青铜令牌,正是蒙恬的信物。“知道了。” 他沉声道,“让蒙将军按原计划行事,守住仓门,不许放走一粒粮食。”
黑影领命而去。王贲握紧了腰间的剑:“父亲,赵高的私兵有三百人,都是精锐,我们只带了五十亲卫,会不会太冒险?”
“冒险才有机可乘。” 王翦的声音在夜色中格外沉稳,“赵高以为藏在商于就万无一失,我们正好打他个措手不及。”
三更时分,商于旧仓终于出现在眼前。这座粮仓是早年秦楚交战时修建的,夯土围墙早已斑驳,墙头插着几盏灯笼,昏黄的光线下,能看到巡逻的私兵身影。蒙恬带着两百精兵埋伏在粮仓西侧的树林里,见王翦到来,立刻迎了上来:“将军,私兵换防刚结束,守卫最松懈。”
王翦点头,抬手做了个手势。亲卫们立刻分散开来,借着夜色的掩护,悄悄靠近粮仓。负责看守粮仓的私兵头领正在打哈欠,忽然听到身后传来响动,刚要转身,就被一只手捂住了嘴,匕首瞬间划破了喉咙。
惨叫声被夜色吞没。蒙恬带人冲上前,与私兵们展开厮杀。青铜兵器碰撞的声响在寂静的山谷中回荡,丹江水似乎都被这厮杀声惊动,泛起层层涟漪。王翦站在粮仓门口,桃木杖拄在地上,目光如炬地盯着仓内 —— 里面堆积的粮袋果然都印着船纹,打开封口,里面是饱满的粟米,没有一粒沙子。
“将军,私兵都解决了!” 蒙恬提着染血的剑走出来,“二十万石粮草都在仓内,登记册上写的是‘东渡备用粮’。”
王翦走进粮仓,拿起一本登记册,上面的字迹是赵高的亲信所写,每一笔都透着嚣张。他忽然冷笑一声:“把这些粮草全部装车,运回武关仓。登记册留着,日后有用。”
就在这时,一个亲卫匆匆跑来:“将军,咸阳来人了!说是中车府令署的,要见您。”
王翦挑了挑眉:“来得倒快。让他进来。”
来人穿着黑衣,腰间挂着赵高的令牌,见到王翦,立刻躬身行礼:“老将军,赵大人听说武关粮车出了问题,特意派小人送来二十万石粮草,弥补短缺。”
“哦?赵大人竟如此体恤军情?” 王翦故意拖长了语调,目光扫过仓内正在装车的粮袋,“只是不巧,我刚从商于旧仓‘借’了二十万石粮草,也是‘东渡备用粮’,看来赵大人是想让我双倍受用啊。”
黑衣人的脸色瞬间变得惨白,眼神躲闪着不敢看王翦。王翦走上前,拿起一本登记册递给他:“麻烦你回去告诉赵高,这粮草我收下了。至于他挪用军粮的事,我会亲自向陛下禀报 —— 当然,还有车轴上的船纹,想必陛下也会很感兴趣。”
黑衣人吓得浑身发抖,连滚带爬地跑出了粮仓。王贲看着他的背影,忍不住笑道:“父亲这一手,真是绝了!赵高现在怕是坐立难安了。”
“他不安,我们才能安心。” 王翦望着窗外的月光,丹江的雾气正在散去,东方泛起了鱼肚白,“六十万大军明日就要出征,粮草是根本。赵高想断我们的粮,我偏要让他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
天色渐亮,第一缕阳光照进粮仓,落在堆积如山的粮袋上。亲卫们将最后一辆粮车装好,车队沿着丹江谷地向西而行,车轴转动的声响与丹江水声交织在一起,像是一首激昂的战歌。王翦立在粮仓门口,桃木杖指向东方 —— 那里是楚地的方向,也是他即将踏上的征途。
蒙恬走到他身边,声音坚定:“将军,粮草已备足,六十万大军随时可以出发!”
王翦点了点头,目光深邃:“出发。先灭楚,再回头算这笔账。”
阳光穿透晨雾,照在他的白发上,泛着淡淡的金光。武关道上的车队蜿蜒向西,车轴上的船纹在阳光下若隐若现,像是在诉说着一场未完结的阴谋。而王翦知道,这场较量才刚刚开始 —— 他不仅要打赢楚地的仗,还要赢下咸阳的棋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