蒙恬恍然大悟,他之前还在担心王翦手握六十万大军,会功高震主,如今才明白,这位老将早已把一切都算计好了。他跟着王翦走进书房,书房里的书架上摆着的不是兵书,而是一排排的田宅账簿,最上面的一本,封面上写着 “频阳王家田产录”。
“将军,末将还有一事想问。” 蒙恬的手指拂过账簿,“陛下已经赐了您九千亩田,您为何还要在奏折里提,要把韩地新郑城外的三千亩水田,还有赵地邯郸城郊的五千亩旱田,也划到您名下?那些都是去年降秦的韩、赵旧将的封地,您这么做,会不会惹来他们的不满?”
王翦拿起桌上的茶壶,给蒙恬倒了一杯茶,茶汤是频阳本地的粗茶,味道有些苦涩,却很提神:“你觉得,那些韩、赵降将是真心降秦吗?”
蒙恬愣了愣,摇了摇头:“末将觉得不是。他们只是迫于秦军的威势,才不得不降,心里肯定还想着复国。”
“没错。” 王翦喝了一口茶,“那些降将手里握着封地,暗地里招兵买马,若是不加以控制,日后必成大患。我把他们的封地要过来,一是能断了他们的念想,二是能把这些田产分给我的麾下将校 —— 那些将校跟着我征战多年,没有功劳也有苦劳,给他们些田产,他们才会更卖力地为我打仗。”
蒙恬点了点头,他忽然觉得,王翦索要田产的背后,藏着的是一盘大棋 —— 既打消了嬴政的猜忌,又控制了韩、赵降将,还安抚了麾下将校,可谓一举三得。
“只是…… 陛下会不会同意?” 蒙恬还是有些担心,“那些韩、赵降将虽然降了秦,但毕竟还有些势力,陛下若是驳回了您的请求,岂不是白费功夫?”
“陛下会同意的。” 王翦的目光落在窗外的桃树上,“嬴政比谁都清楚,那些韩、赵降将是隐患。他需要一个人来处理这个隐患,而我,就是最合适的人选。我索要那些封地,不是为了自己,是为了大秦 —— 他明白这一点。”
果然,没过几日,咸阳的圣旨就到了。嬴政不仅同意了王翦的请求,还特意让廷尉府拟了文书,把韩、赵降将的封地正式划到了王翦名下。同时送来的,还有六十万大军的虎符,以及一道口谕 —— 让王翦三日之内,前往咸阳军营点兵。
接到圣旨的那天,王翦领着王贲和几个族老,去了频阳的田地里。他让人从楚地运来一块青石,作为地界石,上面刻着 “王翦之田” 四个大字,还有王家的族徽。
“把这块地界石立在渭水边上,挨着韩、赵降将的旧封地。” 王翦指着田地里的一处高坡,“记住,立石的时候,要挖三尺深的坑 —— 我要让所有人都知道,这片田,是大秦皇帝赐给我的,谁也动不得。”
族老们应声而去,王贲却有些不解:“父亲,立地界石只要挖一尺深就够了,为何要挖三尺深?”
王翦拍了拍王贲的肩膀,目光深邃:“有些东西,要埋得深一些,才不会被人发现。等地界石立好,你就知道了。”
王贲还想再问,却见王翦已经转身往村里走去。他望着父亲的背影,忽然觉得,父亲索要的田产,不仅仅是田产那么简单 —— 那里面藏着的,是灭楚的谋略,是王家的未来,更是大秦的安稳。
【四: 频阳掘鼎,巫器暗合灭楚谋】
三日之后,频阳的田地里热闹非凡。十几个壮丁挥着锄头,正在挖地界石的坑,王贲站在一旁指挥,时不时地弯腰测量坑的深度。此时正是正午,阳光毒辣,壮丁们的汗水顺着脸颊往下流,滴在泥土里,很快就被晒干了。
“大人,坑已经挖了三尺深了,可以立石了吗?” 一个壮丁直起腰,擦了擦脸上的汗水,问道。
王贲点了点头,正要让人把青石抬过来,却见一个壮丁的锄头 “当” 的一声撞到了硬物,发出清脆的声响。那壮丁惊呼一声,连忙把锄头收回来,蹲下身,用手拨开泥土:“大人,底下有东西!”
王贲快步走过去,只见泥土里露出一块黑黝黝的器物,形状像是一只鼎。他让人拿来铁锹,小心地挖开周围的泥土,一只三足两耳的青铜鼎渐渐显露出来 —— 鼎身上刻着繁复的饕餮纹,纹路里还残留着暗红色的痕迹,像是干涸的血迹。鼎腹上刻着一行楚篆,笔画扭曲,像是在诉说着什么。
“这是…… 楚国的巫鼎!” 王贲认出了鼎的样式,去年秦军破楚南阳时,他见过楚宫祭祀用的巫鼎,跟这个一模一样,“快,把鼎抬出来,小心点,别弄坏了!”
壮丁们小心翼翼地把巫鼎抬出来,放在田埂上。王贲蹲下身,仔细看鼎腹上的楚篆,那些字他认识几个,连起来读就是 ——“楚虽三户,亡秦必楚”。
“不好!” 王贲心里咯噔一下,他知道,这巫鼎上的字若是传出去,不仅父亲会惹上麻烦,整个王家都可能被牵连。他正要让人把巫鼎藏起来,却见远处传来一阵马蹄声,是王翦回来了。
王翦看到田埂上的巫鼎,脸上没有丝毫惊讶,反而带着几分了然。他翻身下马,走到巫鼎前,蹲下身,指尖轻轻拂过鼎身上的饕餮纹,那些纹路里的暗红色痕迹,在阳光下泛着淡淡的光。
“父亲,这巫鼎上刻着反秦的话,若是被陛下知道了,可就麻烦了!” 王贲急切地说道,“我们还是赶紧把它埋了吧,或者交给廷尉府处置。”
“交给廷尉府?” 王翦抬起头,眼底闪过一丝冷光,“交给廷尉府,只会让嬴政疑心我私藏楚人物件,图谋不轨。你以为,这巫鼎是偶然出现的吗?”
王贲愣住了:“父亲,您的意思是…… 这巫鼎是有人故意埋在这里的?”
“没错。” 王翦站起身,拍了拍手上的泥土,“这巫鼎是楚人的祭祀之物,用来诅咒大秦的。埋在这里的人,要么是楚地的遗民,要么是韩、赵的降将 —— 他们想借着这巫鼎,给我扣上‘私通楚国’的罪名,让陛下收回我的兵权。”
王贲恍然大悟,他之前还觉得父亲索要田产是自污,如今才明白,这田产不仅是自污的工具,还是引蛇出洞的诱饵 —— 那些对父亲不满的人,果然忍不住跳出来了。
“那我们该怎么办?” 王贲问道,他现在才知道,父亲的每一步,都走得极深。
“把鼎抬到我书房,不许任何人声张。” 王翦的声音很稳,“这巫鼎对别人来说是祸根,对我来说,却是宝贝。你看这鼎腹上的饕餮纹,里面藏着楚人的巫蛊之术 —— 楚地多巫蛊,若是能破解这巫蛊之术,灭楚的时候,我们就能占得先机。”
壮丁们小心翼翼地把巫鼎抬走,王翦站在田埂上,望着连绵的田亩。此时的阳光正好,田里的农夫们还在忙碌,渭水的河水泛着金光,远处的韩、赵旧封地,一片平静。
“父亲,您早就知道这里有巫鼎?” 王贲走到王翦身边,轻声问道。
“我不确定,但我知道,那些人不会让我安稳地拿到这些田产。” 王翦的目光落在远处的地平线,“我让你们挖三尺深的坑,就是为了找到他们埋下的东西 —— 要么是巫鼎,要么是别的什么,总之,是他们用来陷害我的证据。”
王贲看着父亲的侧脸,忽然觉得,父亲就像一盘棋的棋手,每一步都算计得精准无误。他索要田产,是为了自污;他选择挨着韩、赵旧封地的田亩,是为了引蛇出洞;他让挖三尺深的坑,是为了找到证据。这一切,都是为了那六十万大军的兵权,为了灭楚的胜算。
“父亲,三日之后就要去咸阳点兵了,这巫鼎……” 王贲还是有些担心。
“放心。” 王翦拍了拍王贲的肩膀,“这巫鼎,我会好好利用。楚国人想用它来诅咒大秦,我就用它来破楚国的巫蛊之术。等灭楚之后,我会把这巫鼎献给嬴政,告诉他,这是我在楚地的田产里找到的 —— 到时候,他只会觉得我忠心耿耿,不会再有任何猜忌。”
夕阳西下,金色的余晖洒在田地里,给连绵的田亩镀上了一层金边。王翦拿起田埂上的楚帛地契,在夕阳下,帛面上的湘妃竹纹泛着淡淡的银光,与巫鼎上的饕餮纹,在光影里交织在一起,像是一幅无声的棋局 —— 棋盘是大秦的江山,棋子是田产、兵戈、巫鼎,而棋手,是他王翦。
“走吧,回府。” 王翦把地契叠好,放进怀里,“明日,我们去咸阳点兵 —— 六十万大军,该出发了。”
王贲跟在父亲身后,望着父亲的背影,忽然觉得,这频阳的九千亩田,不是桑麻之地,是父亲为大秦铺就的灭楚之路,是王家得以安稳的根基。而那埋在地界石下的楚巫鼎,终将成为父亲灭楚的利器,在淮水之畔,绽放出最耀眼的光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