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翦下令将锦缎和铠甲一起装车,同时派人快马前往咸阳,调取赵高近年来的物资往来账目。他特别叮嘱信使,要避开常规驿道,走蒙毅掌控的秘密邮路 —— 如今咸阳城内眼线密布,稍有不慎就会打草惊蛇。信使领命后立刻换上匈奴装束,带着信物和密信消失在暮色中,马蹄扬起的尘土很快被风沙掩盖。
王翦自己则带着一队精锐,顺着牧民招供的交接路线,向狄道峡谷深处追查。峡谷两侧的崖壁陡峭如削,最高处达数十丈,岩石在千万年风沙侵蚀下形成狰狞的形状,如同潜伏的巨兽。洮河在谷底奔腾,水花溅起的声音在峡谷中回荡,形成天然的声障。士兵们不得不下马步行,马蹄裹着麻布以防发出声响,弩机时刻保持待发状态。
走了约半个时辰,前方出现一处隐蔽的山洞,洞口被灌木丛掩盖,只留下一个仅容一人通过的缝隙。洞口周围的地面上,散落着几枚匈奴马蹄印,蹄铁形状与秦军制式不同,带着明显的草原风格。还有一个空的羊皮酒囊,散发着浓烈的马奶酒气味 —— 显然这里就是约定的交接点。陈武蹲下身查看,发现酒囊上有匈奴贵族特有的狼头标记。
士兵们小心翼翼地进入山洞,洞内弥漫着一股霉味,混杂着青铜锈蚀的气息。地上铺着干草,角落里堆着几个空木箱,箱底还残留着青铜甲片的划痕。老石匠在木箱内侧发现了一个标记 —— 与乌氏商栈地窖里的墨家符号相同,都是 \"水\" 字象形,代表 \"紧急联络点\"。这符号刻得极浅,若非老石匠对墨家工艺熟悉,根本无法发现。
\"他们经常在这里交接。\" 陈武指着地上的干草,\"草还是新鲜的,最多三天前有人来过。\" 他拨开草堆,发现守过哨。\" 赵平则在洞壁上发现了刻痕,是匈奴文的计数符号,\"一\"、\"二\"、\"三\"…… 一直刻到 \"十\",显然这是第十次交接了。每个数字旁都刻着月亮的形状,对应着不同的月龄,看来他们只在特定的月相下交接。
洞深处还有一个暗格,被石头堵住。士兵们移开石头,里面藏着一卷帛书,上面用匈奴文写着下次交接的时间和地点 ——\"九月廿三,湟中渡口\",还提到了 \"弩机百架,由赵大人的人押送\"。帛书的材质是秦地特产的楮树皮纸,却用了楚地的朱砂书写,再次印证了秦楚勾结的猜测。王翦将帛书收好,注意到纸张边缘有细微的齿痕,像是被老鼠咬过,这或许能成为追踪的线索。
王翦的手指敲击着洞壁,回声在狭小的空间里震荡。心中的疑虑越来越深:赵高私通匈奴、勾结楚地势力,还频繁输送军械,他的目的到底是什么?是想借匈奴和楚人的手颠覆大秦,还是有更大的阴谋?洞外的风沙越来越大,仿佛预示着即将到来的风暴。
【四: 湟中伏笔,阴谋初显】
离开山洞时,夕阳已沉到洮河对岸的山后,余晖将峡谷染成一片金红。王翦站在崖边,望着滔滔洮河水,手中紧握那卷楚宫锦缎 —— 锦缎上的蟠螭纹在暮色中仿佛活了过来,与记忆中项燕剑上的纹路渐渐重合。二十年前灭楚之战的硝烟仿佛就在眼前,项燕战死前的怒吼至今仍在耳畔回响。他忽然明白,这锦缎不仅是信物,更是复仇的宣言。
\"上将军,咸阳传来消息!\" 一名斥候策马赶来,马蹄溅起的水花打湿了裤腿。他翻身下马时动作急切,差点被缰绳绊倒,\"蒙毅大人查了赵高的账目,去年有一批 ' 军械维修材料 ' 被调往陇西,数量和这批铠甲正好吻合!\" 信是用密写药水写在羊皮纸上的,需要用特制的显影剂才能看清。陈武立刻点燃火折子烘烤,字迹逐渐显现:\"赵成三月至七月往返陇西五次,随行车辆超载三成。\"
信中还提到,赵高的义子赵成近期频繁往返于咸阳和陇西,行踪诡秘,与匈奴使者有过多次秘密接触。蒙毅在信中特别标注,赵成曾在军械库任职三年,熟悉甲胄出库流程,\"此人善伪造文书,去年曾因私放军械被弹劾,后被赵高压下。\" 王翦想起赵成其人,那是个看似文弱的年轻人,每次朝会都躲在赵高身后,没想到竟如此胆大包天。
王翦的眼神变得锐利起来:\"赵成是押送军械的人。\" 他立刻下令,兵分两路 —— 一路由陈武率领返回狄道县城,加强对湟中渡口的布防,\"多备绊马索和火箭,守株待兔。\" 另一路则跟随自己,前往赵成可能落脚的陇西郡府,\"换上便装,分批进城,避免打草惊蛇。\" 士兵们迅速行动起来,拆卸甲胄的金属碰撞声在暮色中格外清晰。
夜色中的陇西郡府一片寂静,只有郡丞的府邸还亮着灯。这座府邸原是楚亡后迁徙至此的楚国贵族所有,后来被朝廷没收。王翦注意到院墙采用了楚地特有的夯土技术,墙角还残留着楚国特有的龙纹砖雕。秦军悄悄包围府邸时,从里面传出争吵声 —— 是赵成的声音,带着刻意压低却掩不住的傲慢,还有一个陌生的楚语口音,咬字间带着江东特有的尾音。
\"这批锦缎要是被发现,咱们都得死!\" 楚语口音的人喊道,声音因愤怒而嘶哑,\"赵高答应的粮饷呢?项大人还在等着!\" 这句话让王翦心头一震,项大人无疑就是项梁,项燕之子,如今楚地反秦势力的核心人物。二十年前他亲手斩杀项燕,如今其子竟已羽翼丰满,与赵高勾结在一起。
\"急什么!\" 赵成的声音带着不耐烦,还有饮酒后的含糊,\"等九月举事,咸阳乱了,粮饷自然会到!\" 酒瓶倒地的脆响后是更激烈的争吵,隐约提到 \"扶苏\"、\"蒙恬\" 等名字,还有 \"沙丘\" 这个地名。王翦示意士兵做好准备,他知道关键信息即将出现。
果然,楚人愤愤地说:\"项大人说了,等拿到弩机就袭击陇西粮仓,配合匈奴骑兵南下。到时候......\" 话未说完,王翦使了个眼色,士兵们破门而入。木门被撞碎的巨响中,两个身影惊慌失措地站起来,桌上的油灯被撞翻,火光在地面上蔓延。赵成和那个楚语口音的人来不及反应,就被按倒在地,挣扎中碰倒了书架,竹简散落一地。
从楚人的怀中,搜出了一封项燕旧部写的密信,用楚地特有的竹简写成,上面刻着:\"甲胄已收,锦缎合用,九月廿三待弩机至,即袭陇西。\" 落款是 \"项梁\"—— 项燕的儿子,项羽的叔父。竹简背面刻着一个微小的项氏家族徽记,与王翦当年在项燕尸身上发现的完全一致。这封密信不仅证实了勾结,更暴露了他们的作战计划。
真相终于浮出水面:赵高私通匈奴,为其提供秦军军械;同时与项氏家族勾结,用楚宫锦缎作为信物,约定在九月举事,内外夹击陇西,再趁乱进攻咸阳。而那些刻着 \"赵\" 字的铠甲、楚宫锦缎,都是他们勾结的证据。油灯的光芒在竹简上跳动,仿佛照亮了一个巨大的阴谋网络。
赵成在审讯下招认,赵高早就不满秦始皇的猜忌,又怕扶苏继位后清算自己,便暗中与匈奴、项氏勾结,想趁乱扶持胡亥继位,自己则掌控朝政。\"这批铠甲只是开始。\" 赵成颤抖着说,刑具的寒气让他牙齿打颤,\"后面还有弩机、粮草,都是从秦军军械库和粮仓里偷出来的。\" 他供述了具体的盗窃方法:伪造调拨文书,贿赂库吏,再用商队伪装运输。
老石匠此时有了新发现,他在一件铠甲的甲片缝隙里,找到了一缕丝线 —— 与楚宫锦缎的材质相同,却染成了黑色,不仔细看根本发现不了。\"是标记。\" 他解释道,苍老的手指捏着那缕丝线,在灯光下展示给众人,\"项氏的人看到这丝线,就知道是自己人。\" 这发现解开了最后一个谜团:为何匈奴人能安全使用秦军铠甲而不被识破。
夜色渐深,陇西郡府的灯火彻夜未熄。王翦看着桌上的铠甲、锦缎、密信,知道一场更大的风暴已在酝酿。赵高私通匈奴的表层阴谋背后,是楚秦势力的暗中勾连,而这一切,都指向九月的那场举事。窗外的月光照在甲片上,\"赵\" 字在光影中扭曲变形,如同一个狰狞的鬼影。
天边泛起鱼肚白时,王翦写下密信,派人送往咸阳,请求蒙毅彻查赵高及其党羽。信中详细列出了人证物证,包括赵成的供词、项梁的密信、带有标记的锦缎,甚至还有甲片上的刻痕比对图。他自己则亲自坐镇狄道,准备在九月廿三那天,将湟中渡口的交接者一网打尽。
洮河的水依旧奔腾,峡谷中的风带着寒意。王翦握着玄铁剑,剑身上的寒光映着他的眼神 —— 这场始于狄道羊群的奇袭,只是揭开阴谋的开始,接下来的较量,将关乎大秦的生死存亡。而那些藏在铠甲里的楚宫锦缎,终将成为刺破阴谋的利刃。远处的烽燧台上,升起了代表紧急军情的黑烟,在湛蓝的天空中格外醒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