火焰在狂奔中拖曳出长长的、扭曲的轨迹,将黑暗的天空映照得一片血红!牛蹄踏碎大地,卷起漫天烟尘!角上锋利的青铜刃在火光中划出千百道冰冷的寒芒!牛群所过之处,连空气都在燃烧、扭曲!那景象,壮烈,野蛮,恐怖到了极点!
城楼上,守军终于发现了北方的致命威胁!示警的铜锣被敲得如同疯了一般!凄厉的呼喊响彻夜空:“北门!北门!火牛!火牛冲城了——!!!”
然而,一切都太晚了!
狂牛的洪流,带着席卷天地的威势,狠狠地撞上了北门厚重的城门!
轰——!!!!
一声比攻城锤撞击强烈十倍、百倍的恐怖巨响!
包铁的木制城门,在数百头燃烧的疯牛以生命为代价的、前仆后继的疯狂撞击下,发出令人牙酸的呻吟!巨大的门栓瞬间弯曲、断裂!门轴发出不堪重负的刺耳悲鸣!瓮城单薄的木质内门,更是如同纸糊一般,在烈焰和尖角的冲击下,轰然碎裂、垮塌!
城门,被这股毁灭性的洪流,硬生生撞开了一个巨大的豁口!
燃烧的疯牛洪流没有丝毫停顿,带着焚烧一切的烈焰和锋利的尖角,如同烧红的铁流灌入蚁穴,狂暴地冲进了城门洞开的临淄城!火光照亮了城门洞内守军惊恐扭曲的脸庞,下一刻,便被汹涌的牛蹄和冰冷的青铜尖角彻底淹没、践踏、撕碎!惨叫声如同被掐断的鸡鸣,瞬间消失!
整个北门防线,在火牛阵第一波的冲击下,彻底崩溃!
混乱如同瘟疫般蔓延!被点燃的不仅仅是牛尾,还有城门洞内的木制结构、堆积的粮草!火焰在北门内迅速升腾、蔓延!浓烟滚滚而起!守军彻底乱了!被火牛冲散的士卒哭喊着四散奔逃,又被后面冲进来的疯狂火牛顶翻、践踏!
“大秦锐士!”王翦冰冷的声音响起,如同死神的宣告,“随我——屠城!”
他猛地抽出腰间的青铜长剑,剑锋直指那洞开、燃烧、混乱的城门豁口!
“风!风!风——!!!”
山崩海啸般的战吼声从王翦身后的黑色军阵中爆发出来!压抑了整夜的毁灭力量,在这一刻彻底释放!
黑色的铁流,如同蓄势已久的狂潮,紧随那燃烧的牛群洪流之后,在王翦的带领下,汹涌澎湃地冲进了那地狱般的城门!
临淄城内,已成人间炼狱!
火牛群冲入街道,彻底失去了控制。它们拖着燃烧的尾巴,在狭窄的街巷中疯狂地冲撞、践踏!角上锋利的青铜刃轻易地撕裂人体,捅穿墙壁!点燃的茅屋、草垛、木质建筑在火油的助燃下,腾起冲天烈焰!浓烟滚滚,遮天蔽日!整个北城区域,陷入一片火海!到处都是凄厉的哭喊、绝望的惨叫、房屋倒塌的轰响和被点燃的人体发出的刺鼻焦糊味!
王翦一马当先,率领着如同虎狼般的秦军锐士,踏过被火焰烧焦的尸骸和被践踏得不成人形的残肢断臂,踏过流淌着鲜血和油脂的泥泞街道,向着城中宫城方向,如同锋利的凿子般凶狠凿进!他们冷漠地收割着任何敢于阻挡在前的生命,无论兵卒还是平民。青铜长剑劈砍,带起一蓬蓬滚烫的血雨。长矛突刺,将惊慌失措的守军钉死在燃烧的墙壁上。箭矢呼啸,穿透浓烟,精准地收割着远处奔逃的身影。秦军的黑色甲胄在火光和血光中,反射着地狱般冰冷的光泽。
抵抗在火牛第一波冲击和秦军紧随其后的残酷绞杀下,迅速瓦解。恐慌像瘟疫一样蔓延,守军开始溃退,夹杂着哭喊的平民,如同没头苍蝇般在火海中乱撞。
王翦的脚步,在冲入内城边缘时,被一堆巨大的障碍物挡住了去路。
那是一头格外雄壮、体型远超同类的公牛尸骸。它的身体被七八支长矛刺穿,钉死在街道中央一片燃烧的废墟上,显然在狂暴的冲撞中受到了守军最猛烈的阻击。它身上的火焰已经熄灭,但皮毛焦黑,散发着浓烈的焦臭。最引人注目的是,它左边那根被牢牢绑缚着锋利青铜尖刀的巨角,竟然从根部断裂了!断口参差不齐,仿佛是被一股无法抗拒的巨力硬生生折断或撞断的!
就在这头牛王巨大的尸骸旁边,散落着一地焦糊的东西。是它身上断裂的缰绳和……那根用来绑缚青铜角刃的、同样被烧得焦黑的皮绳束带!束带似乎缠绕得很紧,在剧烈的撞击和焚烧下扭曲变形,但并未完全散开。
王翦的目光,锐利如鹰隼,落在那截断裂的牛角和那团焦黑的皮绳束带上。一种难以言喻的直觉,让他停下了脚步。他挥了挥手,示意身后涌来的士卒继续向前推进,自己则缓缓走到那巨大的牛尸前。
浓烟在四周翻滚,火光映照着他冷峻的脸庞。呛人的烟味混合着焦糊和浓郁的血腥气,令人作呕。王翦缓缓抽出腰间的青铜长剑——正是那把伴随他征战多年,斩杀过无数敌酋的利刃。
剑锋,在火光下闪烁着幽冷的光泽。他手腕一抖,剑尖如同灵蛇吐信,精准地挑向那团缠绕在断裂牛角根部、焦糊变形的皮绳束带!
“嗤啦!”
一声轻响。焦脆的皮绳在锋利的剑刃下,如同朽烂的枯草般断裂开来。
就在皮绳断裂的瞬间!
呼——
一阵带着火星和烟灰的旋风吹过。
半幅残破的、皱巴巴的素白色帛片,从那断裂散开的皮绳束带中,飘飘荡荡地滑落出来,打着旋儿,落在了王翦沾满泥泞和血污的战靴旁。
王翦瞳孔骤然收缩!
火光,跳跃着,恰好映照在那片残破的帛片上!
帛片不大,边缘被火燎过,有些焦黄卷曲,但中间部分尚算完好。上面,赫然是几行用浓墨写就、笔锋凌厉如刀似戟、仿佛倾注了无尽怨毒的大字:
田氏代齐!
天命在田!
秦…… (后面残缺,显然被焚烧撕裂)
“田氏代齐!天命在田!”
王翦的呼吸,在浓烟中猛地一窒!一股冰冷的寒意,比战场上任何刀锋都更刺骨,瞬间沿着脊椎窜上他的头顶!
不是齐国的文字!是秦篆!但内容却是如此恶毒!如此赤裸!如此……精准地指向齐国王族田氏!
这帛书,绝不可能出自齐人之手!更不该出现在一头冲锋陷阵的疯牛身上!
他俯下身,伸出带着铁甲护腕的手,极其小心地,用拇指和食指的指尖,捏住了那片轻飘飘、仿佛带着不祥气息的残帛一角,将它拈了起来。
帛片入手,触感细腻而柔韧,绝非普通丝帛。王翦的指尖,下意识地摩挲着帛片的边缘。那里的丝线纹理,在火光下,透出一种极其细微、却无法忽视的……暗红!
不是血染的红。是更沉稳、更深邃、仿佛沉淀了岁月的暗红!
茜草!
只有楚国宫廷秘传的茜草染工艺,才能染出这种独特的、仿佛吸饱了鲜血又在黑暗中沉淀了百年的暗红色泽!这种帛,是楚国王室专用,用以书写重要密令或祭祀文告!千金难求!
王翦的心,如同被一只无形的手狠狠攥紧!楚国!又是楚国!这幽灵般的诅咒,竟如跗骨之疽,在临淄城破的废墟上,再次显现!
他的目光,死死盯在帛片上那凌厉如刀的墨迹上。“田氏代齐!天命在田!” 每一个字,都如同淬毒的钉子,狠狠戳进他的眼底!
就在这时!
“咔嚓——!!!”
一道惨白刺目的巨大闪电,如同天罚之剑,毫无征兆地撕裂了临淄城上空浓重的烟云!刹那间,将这片燃烧的战场、王翦手中那半幅残帛、以及帛上那几行狰狞的墨字,映照得纤毫毕现!一片惨白!
闪电的光芒,来得快,去得更快。
但那惊鸿一瞥间照亮的一切,已如同烧红的烙铁,狠狠烫在了王翦的眼底深处!
那“田”字最后一竖,那向下拖曳后猛地一个凌厉的回钩!那“代”字斜斜劈出、锋芒毕露的一撇!还有那“齐”字最后一笔,如同断头铡刀般斜斜斩落的笔锋!
这风格!这锋芒!这力透帛背、几乎要破帛而出的怨毒气韵!
王翦浑身剧震!冰冷的血液似乎在这一刻都冲向了头顶!
这字迹……这字迹!
他猛地从怀中贴身之处,掏出一方折叠得整整齐齐的素帛!那是韩非在云阳狱中,吞下剧毒之前,用颤抖的手写下的最后绝笔!上面是滴血般的控诉:“术以知奸,以刑止刑……秦法……酷烈……必……必……亡……” 最后一个“亡”字,同样未写完,但那凌厉的斜钩,那决绝的断锋,却清晰无比!
闪电已逝,四周火光依旧跳跃,浓烟翻腾。
王翦颤抖着双手,将韩非的绝笔残帛,与刚刚从牛角束带中掉出的残帛,并排放在一起!
火光下,无需闪电的照耀,那字迹之间的神韵,那每一处转折、顿挫、锋芒毕露的笔意,那如同刻骨仇恨凝聚而成的凌厉气魄——如出一辙!
帛书残片从王翦颤抖的手指间滑落,再次飘向泥泞。
他猛地抬头,目光如同两柄烧红的利剑,穿透眼前燃烧的城池、翻滚的浓烟,刺向东南方——那是楚国故地的方向,一片死寂的黑暗。
城,在火中哀嚎。血,在脚下流淌。
那“田氏代齐”的诅咒,和韩非狱中控诉的绝笔,在他脑中疯狂回响,交织成一张无形而致命的巨网。冰冷的雨点,开始噼里啪啦地砸落,冲刷着地面的血污和泥泞,却浇不灭王翦眼中那团越烧越旺的、惊疑而冰冷的火焰。
临淄的火光,映着他铁铸般的侧影。雨点密集起来,敲打在冰冷的甲片上,也敲打着这片刚刚被征服、却已埋下更深阴影的土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