蒙恬与锐士们再无迟疑,紧跟着王翦,毅然踏入那条阴风呼啸、黑暗如墨的左路。甫一进入,刺骨的阴风如同无数冰针扎在裸露的皮肤上,亡魂的尖啸声陡然放大数倍,几乎要撕裂耳膜。幻象更加狂暴,无数燃烧着碧绿火焰的骷髅从黑暗中扑出!然而王翦步伐更快,断水剑的嗡鸣陡然变得急促而清晰,如同无形的利刃,将扑到近前的幻象骷髅纷纷震碎!
“破!”王翦一声低喝,在通道尽头一块刻满扭曲符文的硕大圆形石板前停下。石板中心,赫然镶嵌着一个与入口处相似的“芈”字鸟形图腾,只是更加繁复狰狞,散发着令人心悸的邪异波动。这便是整个八卦迷阵的核心阵眼!
“掘开它!”王翦断水剑直指图腾中心。
两名力士抡起沉重的铁锤,怒吼着砸向那诡异的图腾!
【3】
铛!铛!铛!
火星四溅!那坚硬的石板在巨力的轰击下,发出了令人心悸的巨响,仿佛整个世界都为之颤抖。石板表面的裂缝如蛛网般迅速蔓延,最终不堪重负,轰然碎裂!
随着石板的破碎,一股强大的力量如火山喷发一般喷涌而出,带着浓烈的血腥气息和陈腐羊皮纸的味道,让人作呕。这股恶臭如同一股黑色的旋风,席卷了整个空间,让人几乎无法呼吸。
然而,当人们终于能够忍受这股恶臭,定睛看向那被砸开的图腾下方时,却惊讶地发现,坑底并没有预想中的邪物或尸骸,而是一个被数层厚厚油脂严密包裹着的狭长铜匣!
这个铜匣看起来十分古老,上面刻满了密密麻麻的符文和图案,仿佛隐藏着某种不为人知的秘密。铜匣的四周还用金丝紧紧地捆缚着,显然是为了防止里面的东西泄漏出来。
王翦目光一凝。蒙恬强忍着恶臭,跳下深坑,小心翼翼地将那沉重的铜匣捧了上来。金丝被挑断,油脂层被层层剥开。当铜匣被撬开的瞬间,没有邪光,没有异响,只有一卷色泽沉暗、边缘破损、以某种坚韧兽皮鞣制而成的古老卷轴,静静地躺在匣中。
蒙恬在王翦的示意下,屏住呼吸,极其小心地将卷轴展开。
并非兵符地图,亦非诅咒文书。
开篇,是几行以极其古朴、近乎甲骨风格的篆文书写的文字,在昏暗的光线下,墨迹深沉如血:
“周文王第十子聃季载之后,项氏。武王克商,封季载于聃。后世避乱南迁,入荆楚,以国为氏,更姓项…”
项氏族谱!
蒙恬倒吸一口凉气。楚巫耗费心力,布下这凶险万分的八卦死阵,阵眼核心埋藏的,竟是项燕家族的谱系?这有何用?
王翦的目光犹如鹰隼一般锐利,仿佛能够穿透这古老卷轴的纸张,直接看到隐藏在其中的秘密。他的视线如闪电般迅速,越过了开篇那些关于源流的记载,径直落在了卷轴中后段那密密麻麻的人名与分支记录上。
这地穴阴暗潮湿,时间的侵蚀使得卷轴上的许多字迹都变得模糊不清,仿佛被一层薄纱所笼罩。不仅如此,虫蛀的痕迹也随处可见,给阅读带来了极大的困难。
然而,王翦并没有被这些阻碍所影响。他的手指轻轻地划过那些古老的名字,仿佛在触摸历史的脉络。每一个名字都承载着一段故事,而他则在这些名字中寻找着关键的线索。
终于,他的手指在一处靠近边缘的地方骤然停顿。这里的字迹略显潦草,与其他地方的工整书写形成了鲜明的对比,显然是后期补录的旁支记载。这个发现让王翦的心跳微微加快,他感觉到自己离真相越来越近了。
那一支的记载极为简略,似乎因年代久远或迁徙动荡,信息已残缺不全:
“…聃季载庶子康,封于刘邑(注:地望失考,疑近洛水),子孙遂以刘为氏。康生隰叔,适晋为士师…”
刘氏?周室分封的另一个分支?
王翦的瞳孔在昏暗的光线下,极其细微地收缩了一下。一个微乎其微、几乎被忽略的念头,如同投入死水潭的石子,在他心湖深处漾开一丝涟漪。刘…这个姓氏在卷轴上毫不起眼,混杂于项氏庞大的旁支谱系中,如同尘埃。
然而,在这个楚地布下的死阵核心,在这个与芈姓王族纠缠不清的项氏族谱里,为何会突兀地记载着这样一个源自周室、却又似乎与楚地毫无瓜葛的“刘”姓旁支?
这仅仅是一次无关紧要的补录?还是楚巫,或者说项燕本人,在暗示着什么更深邃、更遥远的布局?一个源自周室的分支…与这江东项氏…与这大秦帝国的命运…
断水剑的剑柄在他掌心传来冰冷而稳定的触感,将那一丝涟漪悄然抚平。眼下,破阵求生才是当务之急!
“阵眼已破!”王翦猛地合拢卷轴,那承载着古老血脉秘密的兽皮发出沉闷的声响。他断水剑向前一指,声音穿透阴风与亡魂的尖啸:“生门在前!破阵,出!”
就在他的话语落下的一刹那,仿佛有一道看不见的枷锁突然断裂开来。原本环绕在四周的巨石,此刻竟然停止了发出那令人毛骨悚然的凄厉呜咽声,整个空间都陷入了一片死寂。
紧接着,那翻滚的浓雾像是受到了某种巨大力量的驱赶,如同退潮一般,以惊人的速度急速消散、变淡。眨眼之间,原本浓密得让人几乎无法视物的雾气,就已经变得稀薄起来,视线也逐渐清晰起来。
而那些原本狰狞恐怖、让人不寒而栗的幻象,也在这一瞬间像是失去了支撑一般,轰然崩塌。它们就像是阳光下的冰雪,迅速融化、消失,没有留下一丝痕迹。
脚下原本冰冷坚硬的石板路,也在这一刻迅速隐去,仿佛从来没有出现过一样。取而代之的,是那泥泞不堪的苇荡和浑浊的水光,让人感觉仿佛又回到了现实世界。
再看前方,那原本被浓雾遮蔽的景象终于展现在眼前。只见不远处,正是云梦泽边缘稀疏的苇丛,在灰蒙蒙的天空映衬下,显得有些孤寂和萧瑟。
一百锐士,包括昏迷的那名士卒,一个不少!
“风!风!大风——!”劫后余生的狂喜与对上将军无上智慧的崇拜,化作震耳欲聋的怒吼,冲散了沼泽最后的阴霾!
王翦手握那卷沉甸甸的项氏族谱,站在重见天日的泽畔。他回头望了一眼迅速恢复死寂的巨石阵区域,目光最终落回卷轴上那个不起眼的“刘”字旁注。
周室…项氏…刘氏…
这深埋于死门阵眼之中的谱系,这看似无关紧要的旁支记载,究竟是楚巫故弄玄虚的迷障,还是…指向未来某个更深远变局的、不为人知的伏笔?
他将卷轴缓缓收起,那冰凉的兽皮质感,如同握着一块来自历史深处的寒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