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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6章 【新郑焰起】韩非哭秦:你放的才是毒计!(1 / 2)

【1】

在酷热难耐的七月,天空仿佛被一只无形的巨手撕开了一道大口子,暴雨倾盆而下,那势头就像是天河彻底倾覆了一般。豆大的雨点密集地砸向大地,将韩国边境的官道瞬间浇成了一片翻滚的泥潭。

雨线如同紧密交织的织网,以极快的速度砸落在泥水里,溅起浑浊不堪的水花。天地之间被这厚重的雨幕所笼罩,一片灰蒙之色,即便是远处连绵起伏的山峦,此刻也只剩下了模糊不清的轮廓,仿佛是一幅被水洇湿了的水墨画,所有的线条都变得朦胧起来。

在这一片泥泞的官道上,一辆破旧的单辕轺车艰难地挣扎着。它就如同陷在琥珀里的虫豸,动弹不得。半个车轮深深地陷入了泥泞之中,仿佛被大地紧紧地抓住,无法挣脱。拉车的驽马也显得极为狼狈,浑身被雨水湿透,鬃毛紧紧地贴在皮肉上,失去了往日的蓬松和光泽。

它徒劳地刨着蹄子,每一次发力都显得那么无力。随着它的用力,车身剧烈地摇晃起来,车轴发出不堪重负的、令人牙酸的“嘎吱”呻吟声。那声音就像是一位老人在痛苦地叹息,仿佛下一刻这车轴就要彻底断裂,让这辆轺车彻底散架。

就在这时,车帘被一只苍白、骨节分明的手猛地掀开。韩非探出头来,雨水瞬间如子弹般打在他的身上,打湿了他原本梳理得一丝不苟的发髻。几缕湿发狼狈地贴在额角,让他原本整洁的形象变得有些邋遢。

他约莫四十许的年纪,面容清癯,颧骨略高,这使得他的脸庞轮廓显得格外分明。他薄薄的嘴唇此刻紧紧地抿着,透着一股刻薄与执拗的气质。而最引人注目的,是他那双眼睛。眼睛狭长,眼窝深陷,仿佛藏着无尽的深邃与智慧。

此刻,在这雨幕的笼罩下,他的眼睛里燃烧着焦虑与不甘的火焰,那火焰就像两簇在寒风中摇曳的幽蓝鬼火,闪烁不定,却又透着一股坚定的力量。

他张了张嘴,似乎想要催促驭手加快速度,让车子尽快从这泥泞中挣脱出来。然而,严重的口吃却让他每一个字都憋得异常艰难。他的面皮因为用力而涨得通红,脖颈上的青筋也暴起,仿佛一条条蚯蚓在皮肤下蠕动。

他喉咙里只发出几个破碎、急促而古怪的音节:“快…快…车…动!”那声音在风雨的呼啸声中显得那么微弱和无助,但却又饱含着他内心的急切和渴望。

驭手是个老仆,早已跳下车,半身浸在泥水里,死命推着车辕,泥浆糊了满脸,每一次发力都伴随着粗重的喘息和绝望的低吼。

“轰隆隆——!”

沉闷如滚雷的蹄声,穿透了暴雨的喧嚣,由远及近,越来越清晰,越来越沉重!地面在微微震颤,泥水表面荡开细密的涟漪。

韩非的脸色瞬间褪尽血色,苍白如纸。他猛地缩回头,车帘“啪”地落下,隔绝了外面绝望的世界。车厢内一片昏暗,只有雨水敲打车顶的噼啪声和他自己粗重、压抑的喘息。

黑色的洪流,撕裂了灰白的雨幕。

【2】

百骑玄甲锐士,如同从地狱熔炉中冲出的铁魔,沉默地出现在官道尽头。战马高大雄健,覆盖着冰冷的鳞甲,雨水顺着甲片流淌,汇聚成一道道黑色的溪流。马背上的骑士,人人面覆玄铁护颊,只露出一双双冰冷、毫无感情的眼睛,如同择人而噬的猛兽。

为首一骑,通体墨黑,唯有马额当卢镶嵌着一枚暗红的火纹徽记。马背上,王翦玄甲黑袍,雨水顺着他冷硬的颌线滴落,他按着腰间古朴的定秦剑,目光如两道实质的冰锥,穿透雨幕,钉死了那辆在泥泞中挣扎的破旧轺车。

黑潮无声地漫涌而至,形成一个严密的半圆,将轺车死死围在中央。冰冷的铁甲隔绝了风雨,也隔绝了所有生路。弓弦绞紧的“咯吱”声在暴雨中异常刺耳,如同毒蛇吐信,上百支淬了幽蓝寒光的弩箭,稳稳地指向车厢。

死寂。只有暴雨冲刷铁甲、砸落泥潭的哗哗声。

副将蒙武策马靠近王翦,雨水顺着他头盔的红缨流下,他压低的声音带着难以抑制的激动和杀意:“上将军!韩王安之弟,法家巨擘韩非!此獠之才,十倍于十万韩军!若纵其入秦,必为心腹大患!当立斩之,传首新郑,震慑韩王!”

王翦端坐马上,雨水顺着他玄铁面甲边缘滴落。他的目光,却越过蒙武,越过冰冷的弩箭,穿透那层薄薄的、被雨水打湿的车帘,仿佛直接落在了车厢内那个因口吃而憋红了脸、眼中燃烧着怨毒与不甘的身影上。

“心腹大患?”王翦的声音不高,却奇异地盖过了风雨声,清晰地传入每一个骑士耳中,带着一丝冰冷的嘲弄,“此非虎,乃豺。噬主之豺。”他握着马缰的手微微抬起,用定秦剑那厚重的青铜剑鞘末端,轻轻敲了敲轺车湿漉漉的车辕。

“笃,笃。”

声音沉闷,却如同惊雷炸响在蒙武耳边。

“放行。”

两个字,斩钉截铁。

“上将军?!”蒙武几乎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急得声音都变了调,“此乃纵虎……”

“放行!”王翦的声音陡然拔高,如同金铁交击,带着不容置疑的统帅威严,瞬间压下了所有的质疑。他冰冷的目光扫过蒙武,后者如同被冰水浇头,剩下的话硬生生卡在喉咙里。

包围圈无声地裂开一道缝隙。指向车厢的弩箭,缓缓垂下。

车内的韩非,似乎也被这突如其来的转折惊呆了。车帘猛地被掀开一角,露出他那张苍白、惊疑不定又带着一丝劫后余生的扭曲面孔。雨水灌入车厢,打湿了他的衣襟。他死死盯着马背上那个如山岳般巍然、眼神却深不见底的秦将,嘴唇剧烈地哆嗦着,似乎想说什么,最终却只化为喉咙里几个急促而破碎的嘶音,淹没在滂沱大雨之中。

老驭手如梦初醒,连滚爬爬地回到车上,扬起鞭子,带着哭腔吆喝着。驽马在泥泞中奋力挣扎,车轮碾过深深的辙印,轺车终于摇摇晃晃地驶出了秦军的包围圈,如同惊弓之鸟,歪歪扭扭地消失在灰蒙蒙的雨幕深处。

蒙武看着那辆破车消失的方向,拳头攥得死紧,指节发白。雨水顺着他的脸颊流下,分不清是雨水还是憋屈的冷汗。王翦勒转马头,玄色大氅在风雨中扬起一道沉重的弧线。

“传令新郑细作,”他的声音冰冷,穿透雨幕,“韩非入秦,韩王安,该‘病’了。”

咸阳章台宫,三日后的朝会,气氛如同暴风雨前的死寂。

嬴政高踞玄黑龙座,冕旒垂面,看不清表情。阶下文武分列,空气凝重得能拧出水来。所有人的目光,都聚焦在殿中那个清瘦、脊背挺得笔直、却因激动而微微颤抖的身影——韩非。

他手中捧着一卷厚重的竹简,指节因用力而发白。他的声音依旧带着那恼人的、令人焦躁的口吃,每一个字都像是从喉咙里艰难地挤出来,破碎而急促,却带着一种奇异的、洞穿人心的力量:

“…故…故明主之…之国,无书简之…之文,以法为教!无…无先王之语,以吏为师!无…无…无…”他猛地吸了口气,脸涨得通红,才憋出后面几个字,“无…无…私剑之…之悍,以斩首为勇!此…此五蠹不除,国…国必危矣!”

他猛地将手中竹简高高举起,声音陡然拔高,带着一种殉道者般的狂热与悲愤:“《五蠹》!此乃…乃强秦之…之…之…之本!除旧布新,唯…唯法独尊!扫…扫…扫清儒墨侠商工…此…此五类蛀虫,方…方能…能…能…王天下!”

竹简展开,墨迹淋漓,字字如刀!开篇“儒以文乱法,侠以武犯禁”十字,如同惊雷劈入死水!

“哗——!”朝堂瞬间炸开了锅!

“荒谬绝伦!”老博士淳于越须发戟张,第一个跳了出来,指着韩非的手指都在哆嗦,“焚书坑儒?以吏为师?此乃绝圣弃智,自毁根基!三代之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