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噗!” 只发出一声滑稽的漏气声。
“噗嗤!”石匠忍不住笑出声。
阿竹小脸涨得通红,跺了跺脚:“不许笑!再来!”她不服输地再次尝试,小脸憋得通红,这一次,终于吹出了一个短促的、不成调的“呜”声。
“哈哈!我吹响了!石头哥你听!篾爷爷你听!”阿竹高兴地跳了起来,举着陶埙,像举着胜利的旗帜,脸上洋溢着纯粹的、毫无阴霾的快乐。夕阳的金辉落在她飞扬的发辫上,落在她灿烂的笑脸上,也落在石匠那宠溺凝视着她的、满是温柔的眼眸里。
那笑容,那眼神,那夕阳下无忧无虑的温暖时光……是深埋于灵魂灰烬之下,最珍贵的宝藏。
石匠巨大的身躯如同被无形的重锤狠狠击中!他猛地僵住,那双被绝望和痛苦占据的、浑浊空洞的眼眸,死死地、贪婪地、不敢置信地盯住光幕中少女灿烂的笑脸和她手中那只小小的陶埙!
“阿……竹……”这一次,不再是模糊的呓语,而是从灵魂最深处、带着泣血般震颤的呼唤!那声音沙哑粗粝,却充满了失而复得的巨大狂喜和无边无际的痛楚!
光幕中,少女阿竹似乎听到了这跨越时空的呼唤,她转过头,对着石匠的方向(或者说,对着此刻痛苦凝视过去的石匠),露出了那个熟悉到刻骨铭心的、带着点小狡黠的灿烂笑容,举了举手中的陶埙。
轰!
石匠感觉自己的头颅仿佛炸开了!无数被遗忘、被归墟污染强行抹去的记忆碎片,如同决堤的洪水,汹涌澎湃地冲垮了绝望的堤坝,瞬间将他淹没!阿竹清脆的笑声,她撒娇时撅起的嘴,她学会吹响埙音时骄傲的眼神,她偷偷把最好吃的点心留给自己时狡黠的笑容,她望向自己时那充满依赖和爱恋的亮晶晶的眼眸……无数鲜活的、温暖的画面,带着迟来了不知多少年的酸楚与甜蜜,狠狠撞入他干涸枯裂的灵魂!
“啊——!!!”石匠发出一声撕心裂肺、仿佛要将五脏六腑都呕出来的悲号!那不是疯狂的咆哮,而是灵魂被彻底撕裂后发出的、最纯粹的剧痛与悔恨!巨大的身躯再也支撑不住,轰然前扑,额头重重地磕在冰冷的地板上,发出沉闷的巨响!他攥着竹筒残片的手狠狠捶打着地面,巨大的力量让整个栖心阁都在震颤!
“阿竹……我的阿竹啊……”他像个孩子般嚎啕大哭,涕泪横流,粗犷的脸上是崩溃的、毫不掩饰的巨大悲伤,“是我……是我害了你……是我忘了你……是我差点……毁了你的金沙……” 他语无伦次,巨大的悔恨如同毒蛇啃噬着他的心脏。
**【技抵·叁佰叁拾玖·命络篾·溯命引】技现!成功唤醒石匠灵魂深处关于阿竹最本真的温暖记忆,引发其彻底崩溃与清醒的剧痛,技终!(技终)**
噗!
老篾匠再也支撑不住,在小阿竹灿烂笑容于光幕中消散的刹那,他身体猛地一晃,口中喷出一大口暗红的鲜血,整个人如同被抽掉了所有骨头,软软地向前倒去!手中的命络篾尺光芒彻底黯淡,尺身上甚至出现了一道细微的裂痕!那只承载了记忆与命络丝的古陶埙脱手而出,滚落在冰冷的地板上,发出一声沉闷的轻响。
“老篾匠!”琴师强撑着扑过去,一把扶住他枯槁的身体,触手一片冰凉。
“成了……就好……”老篾匠气若游丝,浑浊的眼里却带着一丝释然和解脱,目光艰难地投向不远处那痛哭失声的巨大身影,“老石头……别辜负……阿竹……”话音未落,头一歪,彻底昏死过去,生机微弱到了极点。
石匠的悲号如同受伤濒死的巨兽,在阁内反复冲撞。这巨大的悲伤和灵魂的剧烈波动,形成了一种无形的、强大的负面力场。一直靠在江屿怀中、仅靠心口一点微弱莲纹维系生机的苏雅,身体突然不受控制地剧烈颤抖起来!她本就苍白如纸的脸瞬间蒙上一层灰败的死气,心口那点倔强的七彩光芒剧烈闪烁,如同狂风中的烛火,眼看就要熄灭!她无意识地发出一声极其微弱的痛苦呻吟。
“苏雅!”江屿肝胆俱裂!他能清晰地感觉到,石匠那崩溃灵魂散发出的绝望洪流,如同冰冷的潮水,正疯狂地冲击、侵蚀着苏雅那本就脆弱不堪的灵魂本源!她的生机正在被这外来的巨大悲恸强行抽离!
“林晚秋!”琴师抱着昏迷的老篾匠,朝着角落厉声嘶喊,“稳住老板娘!”
林晚秋早已脸色煞白,她刚刚勉强稳住唐糖的灵魄,此刻感受到苏雅急剧衰弱的生机,毫不犹豫地再次将双手按向地面!
**【技抵·叁佰肆拾·青藤·同心结】!**
此技源于林晚秋感知苏雅灵魂正受石匠悲恸力场冲击、濒临溃散(技起),成于极限催动青藤本源、沟通栖心阁地脉核心与庭院中那株蕴含苏雅十年守望意志的老梅树(技成),目标——以青藤为生命桥梁,强行将苏雅、石匠、老梅树三者生机与意志短暂相连,借梅树坚韧守望之意与地脉灵气,稳固苏雅濒临溃散的灵魂,同时分担、安抚石匠狂暴的悲恸(技现)!
嗡!
翠绿色的光芒前所未有地炽盛!无数粗壮的、闪烁着浓郁生命符文的青藤虚影,如同狂舞的灵蛇,瞬间从林晚秋掌心喷涌而出!一条最粗壮的藤蔓虚影缠绕上苏雅冰冷的手腕,另一条则如同灵蛇般游走,缠绕上石匠捶打地面的巨大手腕!第三条则穿透墙壁,延伸向栖心阁庭院!
庭院中,那株历经十年霜雪、在江屿归来后重新焕发生机的老梅树,仿佛受到了强烈的感召,虬结的枝干剧烈摇曳,枝头那朵刚刚绽放的红梅骤然迸发出清冽坚韧的寒梅之意!一股混合着大地深沉与梅树坚韧守望的磅礴生机,沿着穿透墙壁的青藤虚影,汹涌灌入栖心阁!
这股力量一分为二!
大部分顺着缠绕苏雅的藤蔓,涌入她濒临溃散的躯体!那灰败的死气如同被阳光照射的阴影,瞬间被逼退少许!心口那点即将熄灭的七彩光点,如同注入了强心剂,猛地一亮,稳定了下来!苏雅身体的颤抖也减轻了许多。
另一部分则顺着缠绕石匠的藤蔓,涌入他狂暴悲恸的灵魂之海!那如同海啸般的绝望情绪,仿佛被注入了一股清冽坚韧的泉水,虽然无法平息那巨大的悲伤,却带来了一丝奇异的、冰冷的清明,让那毁灭性的灵魂风暴稍稍缓和了一丝。石匠捶打地面的动作微微一顿,抬起满是泪水和石屑的脸,浑浊痛苦的眼眸中,第一次出现了清晰的、属于“清醒”的痛苦。
**【技抵·叁佰肆拾·青藤·同心结】技成!成功稳固苏雅灵魂、分担石匠悲恸,形成短暂平衡,技止!(技终)**
林晚秋身体一晃,脸色瞬间惨白如金纸,豆大的汗珠从额头滚落,显然消耗巨大,但她咬紧牙关,维持着青藤虚影的联结。
就在这短暂平衡的刹那!
一直昏迷在角落的唐糖,长长的睫毛剧烈颤抖了几下,猛地睁开了眼睛!她那双总是充满好奇和活力的眼眸,此刻却弥漫着一层淡金色的、仿佛能看透灵魂迷雾的光晕!她的视线没有焦距,却精准无比地“看”向了石匠心口——那道被苏雅荆棘金链贯穿、此刻虽污染尽除、却依旧残留着一个巨大、空洞、如同被最恶毒力量蛀穿的心脏般丑陋伤口的刻痕!
“心……缺了……”唐糖的声音带着一种梦呓般的空灵,却清晰地传入每个人耳中,“要……补……用……光……”她艰难地抬起手,指向石匠心口那个空洞的伤痕,又缓缓移向江屿怀中苏雅心口那点微弱却顽强闪烁的七彩光点。
厨娘叶书不知何时已悄无声息地出现在大厅门口。她系着那条沾着油污的旧围裙,手中端着一只热气腾腾的青花瓷碗。碗中并非食物,而是一汪清澈见底、散发着奇异温润气息的泉水,水面上漂浮着几片晶莹剔透、如同翡翠雕琢而成的嫩叶,氤氲着令人心神宁静的柔和绿光。
她看着厅内惨烈的景象,看着油尽灯枯的江屿抱着濒死的苏雅,看着崩溃的石匠,看着昏迷的老篾匠和脱力的琴师、林晚秋,还有那指着苏雅心口、说着莫名话语的唐糖。那张总是带着温和笑意的圆脸上,此刻是前所未有的凝重和一丝了然。
她端着那碗水,一步步走向江屿和苏雅。脚步很轻,却带着一种奇异的韵律。
“老板娘……”叶书的声音很轻,却异常沉稳,她蹲下身,将手中的青花瓷碗稳稳地递到江屿面前。碗中那汪清泉和翡翠般的嫩叶,散发出愈发浓郁的、安抚灵魂的温润气息。“这是‘百味羹’的引子,最净最纯的‘回春露’,能安魂定魄……喂她喝下去,或许……能护住她心口那点光。”
江屿布满血丝的熔金眼眸猛地抬起,死死盯住叶书手中的碗。那温润的气息靠近的瞬间,他怀中的苏雅似乎无意识地、极其轻微地动了一下,心口那点七彩光芒也随之微微一亮!
没有丝毫犹豫,江屿颤抖着腾出一只手,小心翼翼地接过那只温热的碗。他低下头,用自己染血的额头轻轻抵住苏雅冰冷的额头,嘶哑的声音带着一种近乎卑微的祈求,在她耳边低语:“苏雅……喝一点……求你……”
他小心翼翼地将碗沿凑近苏雅苍白的唇瓣,极其缓慢地、一点一点地将碗中那清澈温润、带着翡翠叶片清香的“回春露”喂了进去。
奇迹发生了。
随着那温润的露水滑入喉咙,苏雅灰败的脸色竟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恢复了一丝极淡的血色!虽然依旧苍白得透明,却不再是那种令人绝望的死灰!更重要的是,她心口那点微弱的七彩光点,在吸收了这蕴含着奇异生机的“回春露”后,光芒骤然稳定下来,甚至……微微壮大了一丝!如同干涸的河床,终于迎来了一缕甘泉!
**【技抵·叁佰肆拾壹·百味引·回春露】!**
此技源于厨娘叶书感知苏雅灵魂本源极度虚弱、需纯净生机稳固(技起),成于取用栖心阁灵泉本源、融入自身“百味真意”与草木精粹(翡翠玉叶)(技成),目标——以回春露滋养苏雅枯竭的肉身与灵魂,稳固并激发心口荆棘莲纹本源(技现),技成!(技终)
这心口莲纹光芒的稳定与壮大,仿佛是一个信号!
唐糖眼中那淡金色的光晕骤然炽盛!她猛地指向苏雅心口,声音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空灵:“光!移到那里!补上!” 她的指尖,坚定不移地指向石匠心口那个巨大、空洞、代表着失去与伤痛的漆黑窟窿!
江屿身体猛地一震!他低头,难以置信地看着怀中苏雅心口那点微弱却顽强、仿佛承载着她全部生命与栖心阁意志的七彩光点,又猛地抬头看向石匠心口那个散发着不祥空洞气息的伤痕。一股寒意瞬间从脚底窜上头顶!
移过去?用苏雅仅存的生命本源,去填补石匠心口的空洞?!
“不!”江屿几乎是本能地嘶吼出声,抱着苏雅的手臂骤然收紧,白发无风自动,一股狂暴而绝望的气息从他枯朽的身体里爆发出来!他绝不允许!哪怕拼尽最后一点神魂俱灭,他也绝不允许任何人再动苏雅分毫!
然而,就在他爆发出抗拒意念的瞬间,怀中的苏雅,那紧闭的眼睑之下,长长的睫毛极其轻微地、却无比清晰地颤动了一下。
紧接着,在江屿惊骇欲绝的目光注视下,在所有人屏息的注视下——
苏雅心口那点微弱却凝实的七彩光点,仿佛被唐糖的话语和某种源自苏雅自身的意志所牵引,竟然……缓缓地、坚定地……脱离了苏雅的心口肌肤,悬浮了起来!
它只有指甲盖大小,光芒微弱,却散发着一种难以言喻的、纯净而坚韧的意志。它像一颗小小的、倔强的流星,在江屿绝望的嘶吼和石匠茫然的注视中,在凝固的空气中划出一道微弱却清晰的七彩光痕,坚定不移地……飘向了石匠心口那个巨大的、漆黑的空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