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坚持住!”老篾匠须发贲张,牙关咬得咯咯作响,握住篾尺的双手青筋暴起,皮肤因过度用力而渗出血丝!束缚石匠的万千篾纹丝线黄光大盛,死死抵抗着石匠因体内激烈冲突而爆发的更恐怖力量!琴师强忍胸口翻腾的气血,手指再次拂过琴弦,这一次,不再是混乱的噪音,而是低沉、厚重、如同大地脉搏般的旋律,试图用沉稳的力量稳住石匠那濒临崩溃的躯体!
林晚秋将昏迷的唐糖轻轻安置在角落,深吸一口气,双手猛地按向地面!
**【技抵·叁佰叁拾捌·青藤·汲灵愈】!**
此技源于林晚秋感知苏雅与石匠皆需庞大生机支持(技起),成于沟通栖心阁地脉、引动草木生灵之气汇聚(技成),目标——以青藤为媒介,将精纯的生命灵气分别渡入苏雅与石匠体内,维系其生机(技现)!
无数翠绿的、散发着浓郁生命气息的光点从地板、墙壁、甚至虚空中渗出,汇聚成两条生机勃勃的绿色光带!一条涌向光柱中的苏雅,融入她苍白的身躯,试图减缓她生命力的流逝;另一条则缠绕上被束缚的石匠,透过石甲的缝隙,丝丝缕缕渗入他狂暴的躯体,滋养那正在激烈对抗污染的灵魂!
**【技抵·叁佰叁拾捌·青藤·汲灵愈】技成!生命灵气成功渡入,技止!(技终)**
石匠心口处的战场,已到白热化!
荆棘金链燃烧的七彩光焰与阿竹金沙的温润守护之光,正艰难地压制、净化着那翻涌沸腾的灰暗污染!石匠体表的石甲开始出现一道道细密的裂纹,灰败的颜色正一点点褪去,显露出下方属于血肉的、古铜色的皮肤纹理!他那巨大的身躯颤抖得如同风中落叶,喉咙里发出的不再是纯粹的咆哮,而是夹杂着痛苦呜咽与模糊呓语的混乱声音。
“阿……竹……”
“走……快走……”
“不……不……啊啊啊!”
每一次“阿竹”的呓语出现,他心口的灰暗污染就会剧烈波动一次,如同被投入石子的泥潭!荆棘金链与溯源金沙的光芒便趁机推进一分!
苏雅悬浮在光柱中,脸色已近乎透明。心口的荆棘莲纹黯淡得几乎看不见,只有那不断涌出金色血珠的伤口,证明着技能仍在持续。众生炉心火的光柱也开始明灭不定,维系着技能的力量正在急剧消耗。林晚秋渡入的生命灵气如同杯水车薪,只能勉强吊住她一口气。
就在这时!
石匠心口深处,那被压制到极点的归墟污染核心,猛地爆发出最后的、也是最恶毒的反扑!一股粘稠如实质的、带着无尽恶念与诅咒的灰暗洪流,沿着荆棘金链,逆流而上!速度之快,远超所有人的反应!
这恶毒的诅咒洪流,目标并非苏雅本身,而是直指她心口那朵与她性命相连的、此刻最为虚弱的荆棘莲纹!意图彻底污染、崩碎她的生命本源!
“小心!”江屿目眦欲裂,嘶吼出声!他想扑过去,身体却像灌了铅,沉重得无法动弹分毫!绝望如同冰冷的潮水,瞬间将他淹没!
苏雅也感受到了那致命的恶毒诅咒!但她眼中没有丝毫畏惧,反而在那一瞬间,爆发出一种玉石俱焚的决绝!荆棘莲纹是她的生命印记,更是她与栖心阁、与众生炉、与所有住客心痕相连的枢纽!她不能退!也退无可退!
她猛地张开双臂,迎向那逆流而来的诅咒洪流!心口黯淡的莲纹骤然亮起最后一点微光,不是防御,而是——同归于尽的吞噬!
“栖心阁!助我!”她用尽最后的力量,发出无声的呐喊!这呐喊并非通过空气,而是通过心口莲纹,瞬间传递到每一个与栖心阁有着深刻羁绊的生灵心间!
嗡——!
整个栖心阁,仿佛活了过来!
墙壁上,厨娘亲手绘制的“百味羹暖”图骤然亮起柔和的红光,一股温热的、带着食物芬芳的暖意弥漫开来!角落里,叶书用来记录客栈轶事的陈旧笔筒上,一枚不起眼的银针(绣娘遗留之物)微微震颤,散发出坚韧的修补之力!甚至阁外庭院中,那株被霜雪覆盖了十年、在江屿归来后才重新焕发生机的老梅树,枝头一朵含苞待放的红梅骤然绽放,吐出一点清冽坚韧的寒梅之意!
无数微小的、来自不同住客、不同器物、不同角落的意念与力量,如同百川归海,跨越空间的阻隔,通过无形的羁绊之线,疯狂涌入苏雅心口那点最后的莲纹微光之中!
这并非某个住客的“技抵”,而是整个栖心阁!是苏雅十年汇聚众生之力所构建的“家”的意志!是无数颗在此栖息过、受过庇护与慰藉的心灵,在危难时刻自发的回响!
那点微光瞬间膨胀!化作一朵虽小却无比凝实、花瓣边缘流转着无数细微心痕印记的七彩莲花虚影,挡在了苏雅心口前方!
轰——!
恶毒的诅咒洪流狠狠撞在七彩莲花虚影之上!
没有惊天动地的爆炸。只有无声的湮灭与净化。
七彩莲花虚影剧烈震颤,边缘的心痕印记明灭不定,仿佛随时会溃散。但那汹涌而来的灰暗诅咒洪流,却在莲花的照耀下,如同烈日下的积雪,发出滋滋的声响,迅速消融、瓦解!莲花的光芒也随之黯淡下去。
最终,当最后一丝诅咒被净化,七彩莲花虚影也耗尽了力量,悄然溃散。苏雅身体剧震,再也支撑不住,从光柱中坠落下来!
“苏雅!”江屿用尽全身力气,挣脱了身体的沉重束缚,踉跄着扑上前,伸出颤抖的双臂,在她落地之前,堪堪将她冰冷的身躯接住!
噗通!
两人一起跌倒在地。
江屿紧紧抱着苏雅,感受着她微弱到几乎消失的呼吸和心跳,看着她苍白如纸、毫无生气的脸庞,还有心口那几乎彻底黯淡消失的荆棘莲纹。他的白发凌乱地垂落在她脸上,温热的泪水混合着嘴角不断溢出的、带着金砂碎屑的鲜血,滴落在她冰冷的额头上。
“不……不要……”他嘶哑地低语,声音破碎不堪,巨大的恐惧攫住了他的心脏,比任何时空乱流都要可怕。他试图调动体内最后一丝力量,哪怕是一粒时之砂的碎屑也好,去温暖她,去唤醒她,却什么也感应不到。只有无边无际的虚弱和冰冷。
就在这时,一声清脆的碎裂声响起。
咔嚓!
石匠心口处,那最后一点顽固的灰暗污染核心,在失去了诅咒洪流的支撑后,在溯源金沙温柔而坚韧的守护之光与众生愿力残留的净化下,终于如同破碎的琉璃,彻底崩解、消散!
覆盖石匠全身的厚重石甲,如同风化的岩石,寸寸剥落,簌簌而下,露出下方虬结却属于血肉的古铜色肌肉。他庞大的身躯停止了挣扎和颤抖,轰然跪倒在地。那双浑浊疯狂的眼眸,此刻灰暗尽褪,只剩下无边无际的、如同荒漠般的空洞与死寂。巨大的、带着石屑的手,无意识地、颤抖地摸向腰间——那里,只剩下一点灰败碎裂的竹筒残片。
他张了张嘴,却发不出任何声音。只有两行浑浊的泪水,如同溪流,冲开脸上的石屑污垢,无声地滚落。他紧紧攥着那点竹筒残片,仿佛攥着整个世界最后的一点余温,佝偻起小山般的身躯,将头深深埋下,肩膀无声地剧烈耸动。
阿竹……用生命守护他的阿竹……被他亲手遗忘、甚至差点亲手摧毁了其最后守护真意的阿竹……
巨大的悲恸如同无形的海啸,淹没了这个刚刚摆脱归墟控制的巨人。那无声的哭泣,比任何咆哮都更令人窒息。
老篾匠和琴师同时脱力,篾纹丝线消散,琴音断绝,两人都踉跄后退,靠在墙壁上剧烈喘息,脸上带着劫后余生的疲惫和深深的悲悯。
林晚秋强撑着冲到苏雅和江屿身边,青藤之力不要命地涌入苏雅体内,声音带着哭腔:“老板娘!醒醒!江屿!老板娘她……”
江屿没有回答。他只是紧紧抱着苏雅,用自己的体温去温暖她冰冷的身躯,白发垂落,遮住了他布满皱纹的脸和绝望的眼神。栖心阁内,只剩下石匠那压抑到极致的、如同困兽呜咽般的悲泣,在死寂中回荡。
苦。
无尽的苦,浸透了每个人的骨髓。
唐糖昏迷,苏雅濒死,江屿油尽灯枯,石匠虽脱困却心如死灰。方才那惊心动魄的搏杀与牺牲换来的,是一片更加沉重、更加绝望的废墟。
甜尽之后,是彻骨的苦寒。
不知过了多久,也许只是一瞬,也许是一个世纪。
被江屿紧紧抱在怀中的苏雅,那冰冷的手指,极其轻微地、极其艰难地,动了一下。
紧接着,她心口那几乎彻底消失的荆棘莲纹位置,一点微弱到几乎看不见的七彩光点,如同寒夜中最后一颗倔强的星辰,极其缓慢地、极其顽强地,重新亮了起来。
同时,一个微弱却清晰的声音,在江屿死寂的心湖中响起,带着一丝疲惫至极的暖意:
“江屿……别怕……”
“栖心阁……还没散……”
江屿的身体猛地一僵,抱着她的手臂瞬间收紧!他难以置信地低下头,布满血丝的熔金眼眸死死盯住怀中人苍白如雪的脸庞。泪水汹涌而出,这一次,不再是绝望,而是失而复得的巨大震颤,冲刷着他脸上深刻的沟壑。
天光,终于艰难地刺破了栖心阁内浓重的苦寒与绝望,从高高的窗棂缝隙中,漏下第一缕微弱的晨曦。那光,苍白而冰冷,却固执地落在了江屿如雪的白发上,也落在了苏雅心口那一点微弱却不肯熄灭的七彩光点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