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发覆盖下的身躯剧烈颤抖,压抑的呜咽声越来越大,最终化为撕心裂肺的、充满了无尽悔恨与绝望的嘶吼:“苏雅——!!!”
十年守望,霜雪刻骨。
石像成灰,莲影空悬。
他回来了,她却碎在了他归来的门槛前。
这算哪门子的新生?这比永恒的归墟沉沦,更加残酷!
就在江屿的悲鸣响彻后院、心口玉泽因剧烈情绪波动而明灭不定、濒临再次失控的刹那——
布衣茶师眼中精光一闪,他手中那盏万古同悲盏猛地一震!盏底那圈泪痕水渍骤然亮起,之前弥漫开来的淡青色茶雾 **[技抵·陆·茶引·雾隐通幽·回春续脉]** 仿佛受到无形召唤,瞬间倒卷而回!
但这倒卷并非消散,而是在茶师身前急速汇聚、凝练!浓郁的青雾翻滚着,如同拥有生命般,在江屿身前那片并蒂莲虚影下方、石像废墟的核心处——那圈残留的微弱玉白光晕上方——缓缓沉降、弥漫开来。
**【技抵·陆·茶引·雾隐通幽·心像显形】**!
茶引之力,于此全力催动!
青雾沉降弥漫,与那圈纯净的玉白光晕交融。雾气不再无形,而是变得如同流动的、半透明的青玉,氤氲流转。在这奇异的青玉雾气中,那圈玉白光晕如同投入水面的石子,荡开层层涟漪。
涟漪中心,光影开始扭曲、凝聚。
首先出现的,是一角素白的、绣着几片淡青色竹叶的旗袍下摆。布料温润,带着旧时光特有的柔软光泽。接着,是纤细的腰肢,盈盈一握。再向上,是微微起伏的、略显单薄的肩背轮廓…最后,是一截白皙优美的颈项,和…一个朦胧的、梳着温婉发髻的侧影。
青雾朦胧,如同隔着一层沾满雨痕的旧窗纱。那身影并不清晰,如同水中月、镜中花,只是一个由纯粹意念和残留能量构成的虚影。但那种沉静、那种温婉、那种刻入骨髓的等待与思念的气息…却穿透了雾气,清晰地弥漫开来,瞬间攫住了院中每一个人的心神!
是苏雅!
不是石像,而是她…生前的模样!那个栖心阁的主人,那个以十年霜雪为笔、在旗袍上勾勒相思的温婉女子!
“苏…苏雅姐?” 林晚秋捂住了嘴,泪水再次夺眶而出,却不敢发出一点声音,生怕惊散了这雾中的幻影。
陆离屏住了呼吸,布满血丝的眼中充满了震撼。杜衡忘了腿上的剧痛,刚毅的脸上只剩下呆滞。就连全力催动器引之力、七窍渗血的陈默,也下意识地放缓了力量,呆呆地望向那片青雾。
而江屿——
那撕心裂肺的悲鸣戛然而止!
他捂着脸的双手猛地放下,露出那张布满泪痕与血迹、因极致的震惊而扭曲的苍老面庞。那双空洞的眼眸,此刻死死地、贪婪地钉在了青雾中那抹素白旗袍的侧影上!心脏在胸腔里疯狂擂动,几乎要破膛而出!心口的玉泽光芒前所未有的炽烈!
是她…真的是她!不是梦!不是幻象!是她的气息!是她等待的姿态!
“雅…雅儿…” 一个尘封了十年、只在心底最深处呢喃过无数遍的称呼,带着泣血的颤抖,从江屿干裂的唇间溢出。
巨大的狂喜如同灭顶的洪流,瞬间冲垮了他刚刚筑起的绝望堤坝。他忘记了身体的虚弱,忘记了刚刚经历的死生轮转,甚至忘记了周围的一切!他如同一个在沙漠中濒死之人看到了绿洲的幻影,不顾一切地挣扎着想要爬起!
“唔…” 身体传来剧烈的抗议,新生的力量尚未完全掌控,四肢百骸如同生锈的机器,他刚撑起半个身子,便重重摔回冰冷的青石板上,发出一声痛苦的闷哼。但他毫不在意,眼睛依旧死死盯着那青雾中的侧影,手脚并用,不顾形象地、狼狈地朝着那片青雾的方向爬去!
青石板的冰冷透过薄薄的衣衫刺入骨髓,碎石硌破了手掌和膝盖,留下斑斑血迹。他浑然不觉,白发在夜风中凌乱飞舞,眼中只有那越来越近的、素白旗袍的侧影。
近了…更近了…
青雾缭绕,那抹素白的身影似乎微微动了一下,仿佛感受到了他的靠近。那朦胧的侧脸,似乎朝着他的方向…转过来一丝?
江屿的心跳几乎停止!他猛地伸出手,用尽全身的力气,朝着青雾中那抹素白的、他魂牵梦萦了十年的身影抓去!
指尖,毫无阻碍地穿透了氤氲的青雾。
没有预料中的温暖,没有熟悉的触感。
指尖传来的,只有一片虚无的空洞。以及…一丝穿透灵魂的、冰彻骨髓的凉意。
那凉意并非物理的寒冷,而是一种沉淀了十年霜雪、凝聚了无尽孤寂等待的…悲伤。如同触碰到了西子湖最深处、千年不化的寒冰。
青雾中的旗袍侧影,在他指尖穿透的瞬间,如同被惊扰的倒影,微微荡漾了一下,变得更加模糊。那并未完全转过来的朦胧侧脸上,眼角的位置,一滴由纯粹玉白光芒凝结而成的“泪珠”,无声地滑落,穿过青雾,滴在了江屿伸出的、沾满泥土和血迹的指尖上。
“嗒…”
没有声音,只有一股冰凉的触感,顺着指尖的皮肤,瞬间蔓延至四肢百骸,直抵灵魂深处!
江屿伸出的手臂僵在半空,整个人如同被瞬间冻结。
雾中的身影,终究只是…一缕残存的意念,一道无法触碰的心像。茶引 **[技抵·陆·茶引·雾隐通幽·心像显形]** 之力显化的,不过是她留在石像中、最深刻的思念烙印。她已化莲,她已…不在此间。
那滴落在他指尖的冰凉“泪意”,是十年孤寂守望的具象,是残念最后的告别,也是…最残酷的提醒。
希望燃起的瞬间,被更深的绝望冷水浇透。
“嗬…嗬嗬…” 江屿喉咙里发出如同破风箱般嘶哑的抽气声,僵在半空的手剧烈地颤抖起来。刚刚涌起的狂喜被碾得粉碎,巨大的失落与更深的悲恸如同海啸般将他淹没。他死死盯着自己指尖那滴迅速渗入皮肤、只留下一丝冰凉余韵的“泪珠”,又抬头看向青雾中那开始缓缓变淡的旗袍侧影,白发下的眼眸中,血丝迅速蔓延,如同濒临破碎的琉璃。
布衣茶师看着江屿瞬间从狂喜坠入更黑暗深渊的模样,深深地、无声地叹了口气。他托着茶盏的手微微一沉。
**【技抵·陆·茶引·雾隐通幽·心像显形】** 之力开始缓缓收敛。
氤氲的青玉雾气如同退潮般,向着茶师手中的万古同悲盏回流。雾气中,那抹素白旗袍的侧影也随之变得越来越淡,越来越朦胧,如同被风吹散的烟云。
就在那身影即将彻底消散于青雾中的最后一瞬——
仿佛用尽了所有残存意念的力量,那朦胧的侧影,极其艰难地、朝着江屿的方向,似乎…微微地、点了一下头。
一个无声的颔首。
没有言语,却仿佛包含了千言万语——是确认,是告别,是欣慰,是嘱托…是跨越了十年等待与生死界限的、最后的回眸。
随即,青雾彻底敛入茶盏。
后院月华如水,玉光并蒂莲依旧在空中缓缓流转,枯荣同辉。石像废墟寂静无声。只有江屿僵在原地,伸出的手还停留在半空,指尖残留着那滴“泪”的冰凉余韵。
他望着苏雅虚影最后消失的方向,血红的眼中,巨大的悲恸凝固,最终沉淀为一片深不见底的、死寂的潭。
雾散故人杳,泪寒指尖凝。
青衫茶师收盏而立,目光扫过院中劫后余生、神色各异的众人,最终落在江屿死寂的侧影上,沙哑的声音打破了凝固的沉寂:
“魂归有路,莲影非虚。欲见故人颜,当归…栖心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