隔离医疗室内,空气仿佛凝固了。只有各种精密医疗设备运行时发出的微弱嗡鸣,以及扫描光束无声滑过刘明头颅时那令人心悸的静谧。
羊羽和林夕站在观察窗外,目光穿透高强度玻璃,紧紧盯着里面那个被无数线缆和传感器包围的身影。刘明依旧安静地躺着,面色苍白,呼吸平稳,对外界的一切,包括刚刚发生在他大脑深处的异常风暴,似乎毫无所觉。
但他的大脑,显然并非如此。
深度脑部扫描、高精度弥散张量成像、脑磁图……所有能用的非侵入式检测手段都在以最高优先级运行。数据如洪流般汇入“谛听”系统的分析模块,苏小满和她的团队,连同医疗组的神经科学家们,正在争分夺秒地进行处理和分析。
时间一分一秒地过去。指挥中心的大屏幕上,各种复杂的图像和数据不断刷新,令人眼花缭乱。
“结构扫描完毕……未发现明显的新发病灶或器质性变化。”医疗组负责人看着初步报告,语气带着困惑,“与之前的基线扫描对比,大脑物理结构稳定。”
“神经递质水平监测……多巴胺、去甲肾上腺素、5-羟色胺等未见显着波动。乙酰胆碱水平有极其微弱的、瞬时的抬升,但很快回落,无法确定与异常波动有关联。”
“脑磁图能量分布分析……异常波动期间,能量集中爆发于前额叶皮层、海马体以及……丘脑部分区域。模式……无法识别。”
一条条报告传来,排除了许多可能性,却也带来了更多的疑问。大脑的物理硬件似乎没有损坏,化学环境总体稳定,但那诡异的波动却真实发生了,并且源自与记忆、情绪、信息中继相关的关键区域。
“就像……就像一台完好无损的电脑,cpU和内存却突然自己发送了一段乱码。”一位年轻的研究员试图比喻。
“不是乱码。”苏小满突然开口,她的眼睛紧盯着自己面前的屏幕,手指飞快地敲击键盘,调出了一系列对比波形,“三次波动,看起来杂乱,但它们的‘噪声’基底特征……存在高度相似性。这不是随机的故障,更像是一种……被极度干扰和压缩的……‘信号’!”
她将三次波动的频谱分析图叠加在一起,并应用了自己刚刚构建的一个滤波算法。经过复杂的处理后,三条原本杂乱无章的波形,在某个极其狭窄的频段上,竟然显现出了近乎一致的、极其微弱的震荡模式!
“它们不是完全一样的信号,但承载信号的‘载体’或者说‘背景音’,来自于同一个源!”苏小满的声音因兴奋和紧张而微微颤抖,“这种背景噪声的特征……与我们从肯特·李脑波中解析出的那种特殊‘载体’信号,有不足5%的相似度!但远远更原始、更不稳定、更……狂野?”
这个发现让所有人心头一凛。不足5%的相似度,在科学研究上或许微不足道,但在这个语境下,却如同在黑暗中划亮了一根火柴,虽然微弱,却指明了方向!
肯特·李的脑波是高度模拟生物信号、精密编码的稳定信息载体。
而刘明大脑中出现的,则是极其不稳定、近乎失控、但似乎共享了某种极其底层技术特征的“噪声脉冲”?
“难道……刘明大脑里被植入的,是某种不成熟的、或者损坏了的同类技术?”林夕推测道。
“或者,是肯特·李那种技术的‘接收端’或‘应答器’,但处于未被激活或故障状态?”另一位技术人员提出想法。
“也可能是某种……防御机制或排异反应?”医疗组的专家沉吟道,“大脑对非法入侵物的抵抗?”
羊羽沉默地听着各种猜测,目光深邃。他注意到苏小满似乎欲言又止。
“小满,你还发现了什么?”
苏小满深吸一口气,指向另一组数据:“我在对比异常波动发生前后,‘龙心’原型机以及III型预组装模块的能量场读数时,发现了一个……可能只是巧合的相关性。”
她将一组能量场波动曲线与刘明的脑波时间轴对齐。
“看这里,第一次异常波动发生前约1.2秒,‘龙脉’原型机在进行第74号低功率注入测试时,其约束场产生了极其微弱的、计划外的涨落,频率非常特殊。紧接着,刘明的脑波就出现了第一次异常。”
“第二次和第三次也是类似,虽然间隔时间更短,但之前1秒左右,‘龙心’相关的能量场,无论是原型机还是测试中的III型模块,都有一次极其微弱的、未被列入计划的能量释放或场畸变!”
指挥中心再次安静下来。这次,每个人的脸上都露出了难以置信的神情。
“你是说……刘明大脑的异常,是由‘龙心’能量场的微小波动……*触发*的?”林夕几乎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相关性不等于因果性,正委。”苏小满谨慎地回答,“时间序列上的先后顺序,以及那特殊频率的涨落,让我无法忽视这种可能性。强度非常非常低,低到正常情况下根本不会对任何生物体产生影响,但……刘明的大脑,显然不是正常状态。”
这个推测太过惊人,甚至有些荒诞。聚变能量场的微弱波动,竟然能隔空干扰到一个被严密屏蔽的医疗隔离室内的人脑?
羊羽立刻转身,下达命令:“立刻核查!过去所有‘龙心’系统能量场异常记录,无论多么微小,调出来!与刘明此前所有生理数据,尤其是脑波数据进行时间序列对比分析!特别是第一次异常波动发生的那次!”
命令被迅速执行。庞大的数据流被导入分析系统,高速算法开始奔跑。
等待结果的时间里,一种莫名的紧张感弥漫开来。如果这个推测被证实,那意味着情况远比想象中复杂。“导师”的技术,不仅涉及生物信息和脑机接口,甚至可能与他们正在攻关的聚变能量技术存在着某种未知的、深刻的联系?或者说,“导师”对“龙心”项目的兴趣,远不止于能源本身?
十几分钟后,初步分析结果出炉。
“报告!数据对比完成!在第一次异常脑波发生前,确实记录到一次‘龙脉’原型机约束场的未计划微弱涨落,频率特征与苏小满工程师发现的类似!”
“另外……在过去三个月的监控数据中,我们发现另有17次极其微弱的、未被注意的‘龙心’能量场微小畸变事件。其中11次,刘明的脑部信号均出现了 统计学上显着的、但极其微弱的背景活动改变!由于变化幅度极小,且无规律,之前一直被系统归类为随机噪声!”
实锤了!
虽然机制完全不明,但“龙心”能量场的特定微小波动,确实能对刘明的大脑状态产生干扰!这种干扰在绝大多数时候微乎其微,但似乎在某种条件下——也许是能量场波动达到特定频率和强度阈值,也许是刘明大脑本身的状态变化——会被放大,演变成刚才那种明显的异常爆发!
“立刻调整‘龙心’所有系统的运行参数!”羊羽毫不犹豫地下令,“避免一切可能产生该类特定频率能量场波动的测试和运行模式!在搞清楚原理之前,必须隔离这种干扰!”
技术团队立刻领命而去。这意味着“龙心”的测试进度将受到一定影响,但没人对此有异议。一个能隔空影响人脑的未知现象,其风险不可估量。
“刘明的大脑……变成了一个活的传感器?还是……一个接收天线?”林夕感到一阵寒意。
“恐怕没那么简单。”羊羽的声音低沉,“如果只是接收,为何会表现出那种失控般的脉冲?更像是一种……不成功的响应,或者被强制激发的挣扎。”
他停顿了一下,说出了那个让所有人毛骨悚然的猜测:“我怀疑,‘导师’在刘明大脑中植入的东西,其最终目的,或许不仅仅是窃取情报或控制他个人。可能……是试图将他的大脑,或者说所有被植入者的大脑,改造成为一种能与特定能量场或信号源交互的……‘接口’或‘终端’。”
“而‘龙心’产生的强大聚变能量场,可能是这种技术预期的最终信号源或能量源之一?肯特·李的稳定信号,代表的是成熟、可控的终端。而刘明体内的,则是一个失败的、不稳定的、但偶尔会被意外触发的实验品?”
这个想法太过超前,也太过可怕。如果“导师”的野心是将人类大脑与巨型能量装置联网,形成某种难以想象的控制或信息网络……
就在这时,羊羽的加密通讯器响起。是情报部门负责人。
“所长,关于潘洛斯基金会资金网络调查有新发现。我们捕捉到一条高度可疑的资金流动,通过多个空壳公司周转,最终注入一家位于瑞士的私人医疗研究机构——‘诺恩生物科技(Norn biotech)’。这家机构表面从事高端神经修复技术研究,但背景极其神秘,其主要资助方一直隐匿。”
“更关键的是,我们交叉比对了近五年全球顶尖神经科学家失踪案例,发现至少有三人,在失踪前半年到一年,其研究项目都曾收到过来自不同基金会、但最终可追溯至‘诺恩生物科技’的匿名捐赠或合作邀请!”
又一个线索浮出水面!这家“诺恩生物科技”,极有可能是“导师”网络中进行大脑相关技术研究和实验的基地之一!
“集中力量调查‘诺恩生物科技’!”羊羽立刻指示,“动用一切资源,查清它的实验室位置、核心人员、技术细节!但要绝对小心,避免打草惊蛇。”
挂断通讯,羊羽感到一张无形的大网正在缓缓收紧,但网中的猎物和猎人的身份,似乎在某些时刻变得模糊不清。他们是在追查一个阴谋,却又仿佛在触碰一个远超当前时代的、黑暗的技术深渊。
“所长!林政委!”一名通讯军官突然报告,“我们接收到一份来自高层保密线路的加密信息,发送方是……‘盘古’!”
“盘古?”羊羽和林夕对视一眼。这是国家最高层级战略预警与情报协调中心的代号,直接对最高决策层负责。他们直接联系风域湖,意味着有极其重要且紧急的情报或指令。
信息被快速解密,呈现在主屏幕上。
内容简短,却重若千钧:
“据多重信源交叉验证,代号‘导师’之活跃度近期急剧攀升,与其关联之异常资金、技术、人员流动频率与规模呈指数级增长。判断其正在筹备或已启动一项名为‘普罗米修斯之火’(prothe Fire)的重大行动,具体内容不详,但风险等级评估为:最高。”
“风域湖研究所及其‘龙心’项目,已被确认为‘普罗米修斯之火’行动之核心目标之一。即刻起,提升至‘燧石’级战备状态。授权调用一切必要资源确保项目、人员及技术绝对安全。后续情报将持续更新。”
“‘普罗米修斯之火’……”林夕重复着这个充满不祥意味的名字。普罗米修斯为人类盗来天火,带来了文明和光明,但也因此承受了永恒的折磨。这个代号,暗示着对方妄图窃取的是足以改变世界的力量,而其背后,则是巨大的灾难和惩罚?
“燧石级战备……”羊羽的眼神变得无比锐利。这是仅次于最高等级的战备指令,意味着风域湖从现在起,进入了事实上的准军事管制状态,外部安全力量将大幅增强,内部流动将受到更严格限制,所有工作都必须为安全让路。
压力如同实质般压下。来自未知敌人的直接威胁,得到了最高层面的确认。
“启动‘燧石’预案。”羊羽的声音冷静得没有一丝波澜,仿佛早已预料到这一刻,“所有部门负责人,一级紧急会议。”
命令迅速传遍整个研究所。原本就高度紧张的氛围,瞬间变得更加凝重。安全部队的巡逻频率明显增加,关键区域的出入口加装了临时身份验证节点,非核心区域的网络访问受到限制。
在这山雨欲来的紧张态势下,技术攻关的步伐并未停止,反而因为明确的威胁而更具紧迫性。赵建明和方启航团队几乎住在了实验室和车间,陈东升带来的材料优势被压榨到极限,“龙心”III型的核心模块以惊人的速度从蓝图变为现实。
羊羽坐镇指挥中心,如同风暴眼中的灯塔,冷静地处理着各方汇来的信息流,下达一项项指令。他既要确保科研进度,又要统筹安全防御,还要分析来自“盘古”和自身情报网络的零星信息,试图拼凑出“普罗米修斯之火”的模糊轮廓。
林夕则更多地负责内部维稳和人员心理疏导,确保在这种高压环境下,研究团队的士气和工作效率不受影响。同时,她与苏小满一起,继续紧盯刘明的大脑信号和“谛听”系统的各项异常监测。
一天后,来自“盘古”的后续情报补充送达。
“情报更新:‘普罗米修斯之火’行动疑似包含多线并行子计划。其中一线与能源相关,风域湖为首要目标;另一线高度疑似与全球金融市场的异常波动预备有关;第三线情报缺失,但捕捉到与‘诺恩生物科技’及数家跨国生物制药巨头的异常接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