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267年深秋的撒马尔罕,金桃已落尽最后一批果实。一支特殊的驼队正在怛逻斯河畔整装待发,二十七岁的扎马鲁丁仔细清点着满载科学仪器的檀木箱。拂晓的微光中,象限仪上的波斯水晶折射出七彩光斑,仿佛在为这场横跨大陆的知识迁徙举行庄严的启程礼。
这支由伊利汗阿八哈派遣的使团,携带着史上最精密的天文仪器。扎马鲁丁亲自设计的驼轿内安置着平悬仪、方位仪、天球仪、观象仪、地球仪与星盘,每件器械都以丝绵包裹,再覆以浸过蜡的骆驼绒。当驼队首领催促轻装简行时,这位年轻学者掀开地平纬仪的护罩,露出刻满阿拉伯数字与波斯刻度的黄铜环:这些铜仪的眼睛比沙漠夜莺更畏风沙,它们的喉咙比经卷更需滋润。
穿越锡尔河时突遇沙暴,扎马鲁丁命令全体下驼,用身躯围成挡风墙。在呼啸的狂风中,他听见地球仪内部齿轮发出细微的咔嗒声——那是装置在巴格达定制的擒纵机构在自行校准纬度。当风沙渐息,他迫不及待开箱查验,发现沙粒在星盘表面拼出陌生的星座图案,恰与《丹吉尔航海图》记载的东方星象不谋而合。
在龟兹故郡的烽燧下,当地守军献上汉代铜漏壶残件。扎马鲁丁将波斯沙漏与之中西合璧,制成可测算朔望周期的日月晷。这个临时改良的仪器后来被绘入《西域考古图录》,成为元朝司天台最早的多文明融合物证。
玉门关的冬月格外凄冷,守关的畏兀儿将领验看文书时,注意到地球仪上标有传说中的。扎马鲁丁用突厥语解释:这铜球上的每道刻痕,都能在夜空找到对应的星路。当晚他受邀登临关楼,见戍卒仍用唐代《麟德历》推算守更,便在篝火旁演算最新岁差数据。
看那里,他指着紫微垣左垣的辅星,这颗星在《甘石星经》称,波斯人叫它骆驼之眼,其实都是指引方向的灯塔。守将听得入神,竟取出祖传的西夏星图相赠。这份绘在牦牛皮上的珍贵文献,后来成为扎马鲁丁编制《大元一统志》的重要参考。
黎明时分,驼队重新启程。在穿过关门的那一刻,扎马鲁丁回望蜿蜒的西来之路,突然领悟到师父图西的深意:这次东行不仅是传递知识,更是在重走千年文明交流的古道。
1268年正月元日,大都万安殿的琉璃瓦覆着薄雪。忽必烈端坐在蟠龙御座上,看着这个波斯学者指挥随从组装仪器。当三米高的象限仪竖立殿中时,群臣发出惊叹——仪架上的回回纹饰与中原云纹奇妙地交织在一起。
陛下请看,扎马鲁丁启动阿拉伯漏壶,清水匀速注入刻有十二时辰的铜盂,此刻日影恰在巳正三刻。他翻转沙漏,同时展开《万年历》羊皮卷,根据马拉盖新算法,至元五年应有闰十一月。
忽必烈离座抚摸着地球仪上的大辽疆域,突然用契丹语问:可知此仪与郭守敬所制简仪孰优?扎马鲁丁从容应答:简仪观天象如纵马草原,此仪察星辰似绣花闺阁。大汗抚掌大笑,当即敕令将回回司天台与汉儿司天台并置。
当夜下榻回回营舍,扎马鲁丁在羊脂灯下整理《行程笔记》。墨迹未干,忽闻叩门声起。来自邢州的白袍学者郭守敬携酒来访,二人就在石板地上铺开星图。郭公指着天蝎座a星问:西域称此星何名?
安塔瑞斯,意为战神之星扎马鲁丁调整地球仪演示,在马拉盖观测,其色赤如血。
《史记·天官书》谓之心宿二。郭守敬眼中闪过星辉,你我目光跨越万里,所见原是同一颗星。
这场对话持续到晨钟响起。两位天文学家比较了《授时历》与《伊利汗历表》的月历数据,发现相差不足半刻。当侍从送来早膳时,他们已用朱砂笔在《混一疆理图》上勾画出共建天文台的选址——正是后来名垂青史的大都司天台基址。
三个月后的春分祭日,忽必烈亲临观象台。扎马鲁丁与郭守敬共同演示了新研制的七政宝仪,该仪器能同时显示波斯黄道十二宫与中国二十八宿。当日月投影在刻有阿拉伯数字与汉字双标的晷面上重合时,大汗欣然题写回汉同文匾额。
在编纂《至元大明历》的日夜,扎马鲁丁常望着书房悬挂的马拉盖星图出神。某夜他突发灵感,将纳西尔丁·图西的月球运动理论与郭守敬的招差法结合,创制出精确预测月食的月离表。这份手稿后来被朝鲜使节抄录,成为《七政算外篇》的蓝本。
历史性的合作在1271年结出硕果。当上都回回司天台与大都汉儿司天台同时观测到同一颗彗星时,两种文明的天文学终于完成对接。扎马鲁丁在观测记录末尾用波斯文补充:今东土之法与西国之术互为镜像,正如地球仪上相连的经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