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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802章 秦淮烟水 松江知音(1633-1640)(1 / 2)

第二章 秦淮烟水 松江知音(1633-1640)

秦淮风华,女中少陵。

崇祯六年(1633)春,十六岁的柳隐,已不再是吴江归家院里那个需要凭借前辈一句赞叹才能引人注目的少女。她如同一只羽翼渐丰的凤凰,离开了盛泽的“梅影书屋”,来到了当时江南乃至整个帝国的文化心脏——南京秦淮河畔。

十里秦淮,金粉浮靡,画舫凌波,笙歌彻夜。这里是才子与名妓共同演绎风流的绝佳舞台。柳隐赁居桃叶渡口,这里因王献之迎娶爱妾桃叶的千古佳话而平添几分浪漫色彩。她很快便以绝代的姿容、卓荦的才华和那份特有的、混合着书卷气与英气的风神,震动了整个金陵文坛。

在一次盛大的文人雅集上,名流云集,酒令行至酣处,有人以“金陵怀古”为题,邀众人赋诗。轮到柳隐时,她从容起身,目光掠过窗外六朝金粉沉淀的流水与烟柳,略一沉吟,便口占三绝。其中一首,更是语惊四座:

“最是伤心桃叶渡,秦淮南去不通潮。”

此句一出,满座皆静。她将自身寄居的桃叶渡,与历史典故、眼前实景完美交融。那“不通潮”的,何止是地理上的秦淮河水?更隐喻着历史的潮流无可挽回,个人的命运在时代洪流中的阻滞与无奈。诗句中蕴含的深沉历史感与个人身世之悲,浑然一体,其气格之沉郁,眼界之宏阔,竟直追诗圣杜甫关怀家国命运的苍茫笔意。

顷刻间,“女中少陵”的美誉不胫而走,传遍秦淮。她的诗稿被争相传抄,身价倍增。这名声甚至传入了京城,传到了时任礼部侍郎、文坛盟主钱谦益的耳中。他在北京的朝房里,读到友人寄来的诗笺,尤其是“最是伤心桃叶渡”之句,反复吟咏,为之击节。这位博览群书、眼界极高的文坛泰斗,竟亲自将这两句诗抄录在朝房值班室的屏风之上,时时观摩,并对门生感叹:“此等见识情怀,出自闺阁,真乃我大明三百年所未有也!”

也大约在此时,她开始更多地使用“如是”之名。这源自佛经《金刚经》开篇的“如是我闻”,意为“我听到佛陀这样说的”。以此自号,既透露出她对佛法智慧的领悟,对世事无常、万法皆空本质的窥破,也隐隐包含着一种对自我认知的坚定——无论外界如何纷纭,她只坚信自己所听闻、所理解、所选择的真理。

南园烈焰,洛神惊世。

崇祯八年(1635)春,十八岁的柳如是,生命迎来了最炽热浓烈的一段华章。她与倾心已久的复社巨子、几社领袖陈子龙,终于冲破世俗藩篱,同居于松江(今上海松江区)的南园。

陈子龙,字卧子,不仅是名满天下的才子,更是胸怀经世之志的豪杰。他们的结合,是才子佳人的天作之合,更是精神与理想的深刻共鸣。南园岁月,是他们生命中最绚烂的焰火。二人日则同游,夜则共读,诗词唱和,探讨时局。陈子龙正在编纂《皇明经世文编》,柳如是便是他最得力的助手与知音,为他查阅资料,整理文稿,纵论古今兴亡。陈子龙在为他们二人诗词合集《戊寅草》所作的序言中,毫无保留地盛赞柳如是:“若河东君者,巾帼而丈夫也!”(河东君是陈子龙对柳如是的雅称),此语道尽了他对这位红颜知己超越性别的敬佩。

正是在这种充满平等、敬爱与激情的氛围中,柳如是创作了中国文学史上石破天惊的《男洛神赋》。

自古以来,文学作品中只有男性书写、凝视女性的传统,如曹植的《洛神赋》,描绘的是男性视角中完美的女神。而柳如是,却以一篇《男洛神赋》,彻底颠覆了这一传统。她以女性的目光,大胆、热烈而细腻地审视并赞美男性之美,将她的爱人陈子龙塑造成一位风华绝代、兼具刚毅与温润的“男洛神”。这不仅是对陈子龙个人的礼赞,更是女性自我意识与审美主体的空前觉醒与张扬,堪称中国女性文学史上的一座里程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