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小凤并未远遁,反而折返金陵。
最危险的地方,往往最安全。此刻城外定然布下天罗地网,搜捕他这“穷凶极恶”的纵火杀人犯。而偌大的金陵城,鱼龙混杂,人烟阜盛,反而能为他提供最好的藏身之所。
他并未回自己任何一处可能被盯上的落脚点,甚至没有去找任何一位明面上的朋友。信任,在此刻已成为最奢侈的东西。
他需要的是一个绝对安全,且能提供信息的地方。
天将破晓,夜色最浓之时,陆小凤的身影如同融入阴影的猫,悄无声息地潜入了一条狭窄、潮湿、散发着劣质脂粉和隔夜酒水酸臭气味的后巷。这里是金陵城最底层江湖人出没的地方,流莺、暗娼、偷儿、销赃者、贩卖消息的掮客……像苔藓一样生存在光鲜城市的褶皱里。
他熟门熟路地绕到巷底一扇毫不起眼的木门前,手指在门框上某处极有规律地叩击了数下。
片刻的死寂后,门内传来一个沙哑得好似被砂石磨过的老妪声音:“打烊了,买醉的滚远点。”
“婆婆,讨碗醒酒汤,昨天的酒太烈,上了头。”陆小凤压低声音,报出暗语。
门吱呀一声开了一条缝,一只浑浊警惕的眼睛在门缝后打量了他一下,尤其是在他脖颈草草包扎的伤口处停留了一瞬。
“进来。”门缝开大了一些。
陆小凤闪身而入,门立刻在他身后关上,插销落下的声音沉重而可靠。
屋内光线昏暗,只点着一盏豆大的油灯,空气里弥漫着浓重的药草和灰尘混合的气味。一个佝偻着背、满脸皱纹的老婆婆坐在一张破旧的藤椅上,仿佛已与这昏暗融为一体。她是“龟孙婆婆”,金陵城里消息最灵通也最守口如瓶的中间人之一,只要你付得起价钱,或者,她看得上你。
“惹上大麻烦了,四条眉毛?”龟孙婆婆嘎嘎地笑了两声,像是夜枭在叫,“满城都在抓你,画影图形贴得到处都是,价钱够买下半条秦淮河的花船了。”
“婆婆消息还是这么灵通。”陆小凤扯了扯嘴角,却没什么笑意。他自顾自地找了个还算干净的凳子坐下,感觉浑身骨头都透着一股疲惫。
“灵通?老婆子我只是还没瞎没聋。”龟孙婆婆眯着眼,“说说吧,把哪个王爷的儿子宰了?闹出这么大动静,还烧了城外的鬼宅。”
“如果我说,我是被栽赃的,婆婆信吗?”陆小凤看着她。
龟孙婆婆浑浊的眼睛里闪过一丝精光:“我信不信不重要。官府不信,苦主不信,江湖上那些想拿赏金扬名立万的人更不信。重要的是,谁栽赃你?为什么?”
陆小凤沉默了一下,从怀中取出那枚完整的凤凰玉佩,放在两人之间的破木桌上。
油灯如豆的光芒下,那血玉凤凰仿佛活了过来,每一片羽毛都流淌着妖异的光泽,欲从火焰中挣脱飞出。
龟孙婆婆的目光一接触到那玉佩,佝偻的身躯猛地一直,浑浊的眼睛骤然收缩,爆发出难以置信的惊骇!她干枯的手指甚至微微颤抖起来,想要去触碰,却又像被烫到一样缩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