撼山宗的临时驻地,早已不复前几日的喧嚣与振奋。
一座由整块青罡岩粗粗开凿出来的石室内,弥漫着浓重得化不开的药味,其间还夹杂着一丝若有若无、令人心神不宁的阴冷死气。几盏长明兽脂灯的火苗不安地跳动着,在石壁上投下幢幢鬼影,更添几分压抑。
呼凡仰躺在石床上,脸色灰败如蒙尘的金属,嘴唇干裂发紫。那件破烂不堪的弟子服已被除去,露出精壮却伤痕累累的上身。最触目惊心的,莫过于右肩齐根断去的伤口。石破天亲手涂抹的“玉髓生肌膏”覆盖其上,这价值连城的灵药此刻却呈现出一种诡异的暗沉色泽,非但不能愈合伤口,反而在与断口处弥漫的灰败死气进行着无声而惨烈的拉锯。膏药边缘不断被腐蚀、变黑、剥落,露出下方翻卷发黑、毫无生机的血肉。每一次呼吸,都引得那狰狞的断口微微起伏,死气也随之波动,如同活物般贪婪地吞噬着呼凡体内残存的微弱生机。
石破天如同铁铸的雕像,守在石床边,寸步不离。他脸色阴沉得能滴出水,一双虎目死死盯着呼凡肩头的伤口,眉宇间是化不开的凝重与焦虑。三天了!整整三天!撼山宗带来的所有疗伤圣药,无论是内服的“九转回春丹”、“紫府归元散”,还是外敷的“玉髓生肌膏”、“金蚕续骨胶”,只要接触到那股源自“万法归墟”的寂灭死气,要么被瞬间污染失效,要么如同火上浇油,引发更猛烈的死气反噬!每一次尝试,都让呼凡在昏迷中痛苦地抽搐,气息便随之微弱一分。
“宗主……峰主他……”石开山端着一碗新熬的药汁进来,看着石破天铁青的脸色和呼凡毫无起色的状态,声音都在发颤。他身后跟着几名同样忧心忡忡的核心弟子,个个脸上都写满了绝望。
“死气蚀骨,法则层面的伤害……非寻常药石可医。”石破天声音嘶哑,带着深深的疲惫和无力感。他伸出布满老茧的手,小心翼翼地再次将一缕精纯浑厚的土黄色山元渡入呼凡体内,试图护住他摇摇欲坠的心脉和丹田那黯淡到极点的撼山核心。山元进入呼凡破碎的经脉,如同泥牛入海,瞬间就被无处不在的死气缠绕、消磨,能起到的作用微乎其微。“只能靠他自己……靠那点山魄根基和不灭属性硬抗……若他意志稍有松懈……”石破天没有说下去,但石室内的空气仿佛又沉重了几分。
石开山眼眶通红,猛地一拳砸在旁边的石壁上,留下一个浅浅的凹坑:“万法仙宗!赵无极!好狠毒的手段!此仇不报,我石开山誓不为人!”
“报仇?拿什么报?”另一个弟子悲愤中带着绝望,“峰主现在这样……那悟道崖的奖励,生生造化丹……还能拿到吗?就算拿到了,峰主还能撑到服用的时候吗?”
石开山闻言,身体猛地一僵,拳头无力地垂下。是啊,峰主命悬一线,外面还有无数双眼睛盯着,尤其是万法仙宗和那些敌视体修崛起的势力,他们会眼睁睁看着呼凡拿到救命的生生造化丹,进入悟道崖恢复甚至突破吗?一股巨大的无力感和冰冷的寒意,瞬间攫住了在场每一个撼山宗弟子的心。
石破天深吸一口气,强行压下翻腾的怒火和担忧,眼神重新变得锐利如鹰:“开山!”
“弟子在!”
“传令下去!所有弟子,即刻起进入战时戒备!驻地所有防御阵法全部开启,阵眼由你亲自坐镇!没有我的令牌,任何人不得进出!擅闯者,无论是谁,格杀勿论!”石破天的声音斩钉截铁,带着一股决绝的肃杀之气,“悟道崖的奖励,是呼凡用命拼来的!生生造化丹,更是他唯一的生机!谁敢阻挠,便是与我撼山宗不死不休!我石破天,就算拼了这条老命,也要护住他这三天!”
“是!宗主!”石开山精神一振,眼中爆发出决死的光芒。其他弟子也如同找到了主心骨,悲愤化作了同仇敌忾的杀气。峰主不能倒!撼山宗的希望更不能就此熄灭!
就在石室内的气氛因石破天的决断而稍显凝实时,呼凡怀里,那个一直毫无动静、显得异常萎靡的馒头系统——煤球,极其轻微地拱动了一下。
“滋……滋滋……检测到……宿主……生命体征……持续……低于……警戒线……濒危……状态……”
一段极其微弱、断断续续、仿佛随时会断掉的意念流,艰难地挤入呼凡那近乎被死气冻结的识海深处。这意念带着一种奇异的电子杂音,像是信号不良的老旧收音机。
“警告……警告……‘归墟’法则级死气……侵蚀度……78%……持续上升中……”
“宿主……本源……撼山核心……山魄根基……活性……严重不足……濒临……溃散……”
“残留……‘寂灭抗性·微光’不灭属性……活性微弱……无法……形成……有效……抵抗……”
一连串冰冷而残酷的数据,如同冰锥,狠狠刺入呼凡仅存的一丝模糊意识中。死亡的阴影从未如此刻般清晰、沉重、冰冷刺骨。他甚至能“感觉”到,自己的生命力如同沙漏里的细沙,正无可挽回地飞速流逝,被那股跗骨之蛆般的灰败死气贪婪吞噬。身体像是一块正在被腐朽的朽木,沉重、冰冷、麻木。
“笨蛋宿主……要……要变成……死馒头了……本系统……刚绑定……就……就摊上……这种事……亏……亏大了……” 煤球的意念断断续续,虚弱得如同风中残烛,却依旧顽强地透着一股熟悉的、令人火大的“坑货”本色。
“煤……球……” 呼凡在意识深渊里挣扎,试图凝聚起一丝念头回应,却感觉思维都像被冻住了。
“闭……闭嘴……省点力气……” 煤球的意念没好气地打断他,带着一种近乎虚脱的疲惫,“听……听好了……蠢货……你……你现在……就像……漏勺……什么……灵丹妙药……灌进去……都……都漏光了……还……还帮倒忙……”
“唯一的……破局点……就在……你……自己身上……那……那点……山魄根……和……不灭属性……太弱……但……但是……它们……是……种子……” 煤球的意念努力集中,像是在燃烧自己最后一点能量来传递信息,“生生造化丹……是关键……那东西……蕴含……造化生机……是……是法则级的……大补药……能……能激活……你的……种子……”
“但……前提是……你得……活着……把它……吞下去……并且……在……药力……爆发的……一瞬间……用……用你的意志……把……所有……残存的……山元……山魄根……不灭属性……拧成一股绳……把……把死气……死死地……摁在……断口……当……当磨刀石!”
“记住……是……摁住!不是……驱散……你现在……没那本事……只能……用它……来……磨砺……你的……山魄根基……和……残存的……血肉……让……种子……在……毁灭中……汲取……养分……发芽……”
“成功……就……破茧……失败……就……真成……死馒头……本系统……也……只能……含泪……找下家……了……” 煤球的意念越来越弱,最后带着一种破罐子破摔的悲壮(?)沉寂下去,仿佛耗尽了最后一丝力气,再次陷入彻底的萎靡。
磨刀石?用这要命的死气来磨砺山魄根基?在毁灭中寻求生机?
这想法疯狂得让呼凡濒死的意识都感到一阵荒谬的颤栗。但煤球的分析,却如同黑暗中的一道微弱却无比清晰的闪电,劈开了绝望的迷雾!是啊,他现在就是个四处漏风的破桶,灌再多的水(药力)也存不住,反而会冲垮桶壁(身体)。唯有利用自身仅存的“种子”和即将到来的“造化生机”,把这致命的“毒药”(死气)强行束缚在断口这个“磨盘”上,让它在毁灭自身的同时,也成为锤炼、刺激“种子”发芽的残酷动力!
一丝微弱却无比执拗的求生意志,如同寒冬里挣扎着不肯熄灭的星火,在呼凡死寂的识海中重新点燃!他不再试图去“对抗”那无处不在的死气,反而将全部残存的、微弱到极点的精神意念,沉向丹田气海深处。
那里,一片狼藉。曾经雄浑奔涌的山元长河早已枯竭,河床(经脉)支离破碎。唯有那颗布满裂痕、黯淡无光的暗金色撼山核心,如同风中之烛,还在顽强地散发着最后一点微光。在核心最深处,那一点融合了石灵本源、象征着呼凡体修根基的“山魄”,此刻也萎靡不堪,土黄色的光晕微弱得几乎看不见,只有一丝极其淡薄、源自之前【寂灭抗性·微光】的“不朽”意味,如同星尘般萦绕其上,顽强地抵御着核心外围弥漫的灰败死气。
“山魄……镇……我魂……”呼凡用尽灵魂的力量,向那点微弱的山魄根基发出呼唤,不是索取力量,而是一种纯粹的、凝聚的意志传递——坚持!等待!等待那唯一的生机降临!
仿佛是感受到了宿主那强烈到极致的求生执念,那点微弱的山魄光晕,极其轻微地、几乎难以察觉地……跳动了一下。萦绕其上的那一丝“不朽”星尘,似乎也稍稍明亮了那么微不足道的一点点。
……
就在呼凡在生死边缘与体内死气进行着绝望角力,石破天等人忧心如焚地守护之时,万法仙宗驻地深处,一间灵气氤氲、布置雅致的静室内,气氛却截然不同。
赵无极盘膝坐在玉蒲团上,脸色依旧带着一丝激战后的苍白,但气息已然平稳了许多。他面前悬浮着一座三寸高低的玲珑玉塔,正是他的本命法宝——“九窍玲珑塔”。只是此刻,这宝塔光华黯淡,塔身靠近顶端的一角,赫然出现了一道细微却异常刺眼的裂痕!丝丝缕缕的灰败死气正从裂痕中不受控制地散逸出来,又被赵无极不断打入的法诀艰难地约束、收拢。
每一次法诀打入,赵无极的脸色就苍白一分,额角渗出细密的汗珠。修复本命法宝的损伤,尤其是被对方力量硬生生击破、还残留着法则级侵蚀之力的损伤,消耗的心神和本源远超想象。
静室的门无声开启,一名身着万法仙宗核心弟子服饰、面容精明的青年走了进来,恭敬地垂手侍立在一旁,正是赵无极的心腹之一。
“如何?”赵无极没有睁眼,声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疲惫和阴冷。
“回禀赵师兄,”青年弟子声音压得很低,语速却极快,“撼山宗驻地如同铁桶,防御阵法全开,由石开山亲自坐镇阵眼。石破天寸步不离守在呼凡那蛮子身边。我们的人尝试了几种隐秘的探查手段,都被阵法挡了回来,无法确定呼凡的具体状态,但……根据他们疯狂收购高阶疗伤药材却毫无效果、以及驻地内弥漫出的死气浓度判断,呼凡的情况……非常不妙!恐怕已是弥留之际,全凭一口气吊着!”
赵无极紧闭的双眼眼皮微微跳动了一下,嘴角勾起一丝冰冷而快意的弧度:“哼,硬抗‘万法归墟’?真当法则之力是泥捏的?不自量力!”他顿了顿,语气转寒,“不过……石破天这老匹夫,倒是条护崽子的忠犬。悟道崖的奖励……尤其是那枚生生造化丹,绝不能让他顺利拿到手!”
“师兄的意思是?”青年弟子眼中闪过一丝厉色。
“悟道崖开启在即,地点在‘问道峰’后山禁地,由联盟长老会共同掌管。石破天若要替呼凡领取奖励,尤其是那枚丹药,必然要亲自前往。”赵无极缓缓睁开眼,眸中寒光闪烁,如同毒蛇的信子,“通知我们在长老会那边的‘朋友’,找个由头,稍稍‘拖延’一下发放丹药的时间……不用太久,半个时辰,甚至一炷香,就够了。”
他目光落在悬浮的九窍玲珑塔那道裂痕上,语气森然:“呼凡现在,就是靠一口气吊着的朽木!生生造化丹是他唯一的续命稻草。只要稍稍延误,让那口气断了……神仙也难救!我要让石破天眼睁睁看着他最后的希望,在他们撼山宗驻地到问道峰这段路上……彻底熄灭!”
“另外,”赵无极补充道,声音压得更低,“御兽宗那边……似乎对呼凡那只奇怪的灵兽(煤球)很感兴趣?还有合欢宗,听说呼凡在自由港坏了她们某个重要炉鼎的好事?把呼凡重伤濒死、即将领取重宝的消息,‘不经意’地透露给她们。有些脏活,不必我们亲自动手。”
“是!弟子明白!这就去办!”青年弟子心领神会,眼中闪烁着阴险的光芒,躬身迅速退了出去。
静室重新恢复安静。赵无极看着塔身的裂痕,眼中杀机翻涌:“呼凡……你断我一臂(法宝受损),我便要你彻底灰飞烟灭!蛮王?呵,死掉的蛮王,连野狗都不如!”
……
撼山宗驻地内,压抑的气氛几乎凝固成冰。
石破天如同最警惕的凶兽,盘坐在石室外间的蒲团上,强大的神识如同无形的潮汐,一遍遍扫过驻地内外每一个角落,任何一丝风吹草动都逃不过他的感知。石开山坐镇阵法核心,双目赤红,浑身肌肉紧绷,如同拉满的弓弦。
时间,在焦灼的等待和无声的杀机中,一分一秒地流逝。每一息,都漫长得像一个世纪。石室内,呼凡的气息微弱得如同风中残烛,断口处的死气与那点微弱的山魄光晕依旧在无声地交锋、拉锯。
第三天,清晨。
当第一缕微弱的晨曦艰难地穿透云层,试图驱散笼罩在问道峰区域的阴霾时,一道恢弘、威严、仿佛蕴含着天地至理的声音,如同晨钟暮鼓,瞬间响彻在仙岛联盟大会区域上空,清晰地传入每一个驻地:
“时辰已至!悟道崖,开!”
“请大会魁首赵无极、次席柳清寒、第三名呼凡及其宗门代表,即刻前往问道峰后山‘观道坪’,凭令牌领取奖励,入崖参悟!”
来了!
石破天紧闭的双眼猛地睁开,眼中精光爆射,一股决然的气势冲天而起!他豁然起身,一步踏入内室。
石床上,呼凡依旧昏迷,气息微弱得几乎无法察觉,断口处的死气似乎因为某种奇异的平衡而暂时稳定,但那灰败的色泽和阴冷的气息,无时无刻不在宣告着生命的脆弱。
“峰主!”石开山也冲了进来,看着呼凡的样子,眼中满是血丝和担忧,“这……真的能行吗?”带着如此重伤、濒临死亡的峰主去领取奖励,途中变数实在太大!
石破天没有说话,只是动作极其轻柔,却又无比坚定地将呼凡小心翼翼地扶起,用一件宽大的斗篷将他整个身体,尤其是那狰狞的右肩断口严严实实地包裹起来,只露出一张毫无血色的脸。他取出一枚温润的玉佩,珍而重之地塞进呼凡仅存的左手中,那是代表呼凡身份、领取奖励的凭证。
“开山!”石破天的声音低沉而有力,带着不容置疑的决断,“守好驻地!若有任何人敢趁机作乱,杀无赦!若……若我未能及时归来……”他顿了顿,目光扫过石开山和几名核心弟子,眼中是托付重任的沉重,“你便是蛮牛峰代峰主!带领弟子,立刻启程,不惜一切代价,返回宗门!将此地发生的一切,原原本本告知太上长老!”
“宗主!”石开山等人虎目含泪,噗通一声跪倒在地。
“不必多言!”石破天抱起呼凡,那轻飘飘的重量让他心头一沉,但双臂却稳如磐石,“我石破天今日,便带他去争这一线生机!天若阻我,我便破天!地若拦我,我便裂地!走!”
话音未落,石破天周身爆发出强烈的土黄色光芒,整个人如同化作一道厚重的山岳流光,抱着呼凡,轰然撞开驻地防御阵法特意开启的一道缝隙,冲天而起!目标直指问道峰后山——观道坪!
……
问道峰后山,观道坪。
这是一片位于陡峭山崖环抱之中的巨大平台,地面铺着平整光滑的青色玉石,散发着淡淡的凉意。平台尽头,一面高达千仞、光滑如镜、散发着古老苍茫气息的巨大山崖巍然矗立,仿佛亘古以来便存在于此。那便是传说中的悟道崖!此刻,山崖表面笼罩着一层迷蒙的、不断流转变幻的七彩光晕,光晕深处,隐约可见无数玄奥难明的符文和模糊的虚影流转,仿佛天地大道在此显化。一股难以言喻的玄奥气息弥漫在空气中,让人心神不由自主地沉浸其中,杂念顿消。崖壁下方,有三道仅容一人通过的、散发着柔和白光的椭圆形光门,静静悬浮。
平台中央,数名气息渊深、身着不同宗门服饰的联盟长老会成员肃然而立。为首一人,正是那日主持最终战的白须长老。赵无极早已到达,站在靠近核心区域光门的位置,他换上了一身崭新的万法仙宗真传法袍,气度雍容,脸上带着恰到好处的温润笑意,只是那笑意并未深入眼底。柳清寒则安静地站在次席光门外,依旧是一身素白衣裙,怀抱古朴长剑,气质清冷如冰峰雪莲,仿佛周遭的一切都与她无关。
当石破天抱着被斗篷包裹、气息奄奄的呼凡,如同一颗沉重的陨石般轰然落在观道坪边缘时,瞬间吸引了平台上所有人的目光!
好奇、探究、怜悯、幸灾乐祸、深深的忌惮……种种复杂的情绪交织在那些目光中。
“撼山宗石破天,携弟子呼凡,前来领取大会奖励!”石破天声如洪钟,大步向前,每一步都踏得青玉地面微微震颤,显示出他内心的不平静。他目光锐利如刀,扫过在场的长老和赵无极等人,毫不掩饰自己的戒备和决绝。
白须长老看着石破天怀中那毫无生气的呼凡,眉头不易察觉地皱了一下,沉声道:“石宗主,呼凡伤势如何?悟道崖参悟,需心神沉静,感悟天地道韵。以他如今的状态,强行入内,恐有性命之忧,甚至可能引动崖内道则反噬,万劫不复!你确定要让他此时进入?”
“谢长老关心!”石破天声音斩钉截铁,“我宗弟子呼凡,乃体修!体修之路,本就是向死而生!今日这悟道崖,他必须进!至于生死……自有其命数!我撼山宗,认了!”他话锋一转,语气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急切,“还请长老先赐下‘生生造化丹’!此丹乃大会所赐,亦是呼凡此刻续命所需!”
白须长老闻言,点了点头,正要示意旁边的执事长老取出丹药。
“且慢。”一个略显阴柔的声音响起。开口的是长老会中一位身着御兽宗长老服饰、面容瘦削、眼神如鹰隼般锐利的老者,他正是与万法仙宗交好的一位长老。
“石宗主爱徒心切,我等理解。”鹰隼长老皮笑肉不笑地说道,“不过,按照联盟大会章程,所有奖励需在受奖者本人确认无误后,方可领取并记录在案。如今呼凡昏迷不醒,无法亲自确认这‘生生造化丹’的真伪与效力,更无法在领取文书上留下神魂印记。这流程……恐怕不合规矩吧?万一丹药出了什么岔子,或者日后有人质疑……这责任,谁来承担?”
他这话看似在讲规矩,实则字字诛心,意图再明显不过——拖延!就是要拖延发放丹药的时间!
石破天眼中瞬间燃起熊熊怒火,一股狂暴的气势不受控制地轰然爆发:“你——!”他死死盯着那鹰隼长老,又猛地看向一旁神色平静、仿佛事不关己的赵无极,哪里还不明白这刁难来自何处!
“孙长老所言,倒也不无道理。”另一位明显偏向万法仙宗的长老也慢悠悠地开口附和,“规矩就是规矩。石宗主,不如你先带呼凡回去,待他清醒过来,能亲自确认了,再来领取?或者……由你这位宗主代领,并在文书上代签?不过,这代签嘛……效力可就……”
“放屁!”石破天再也忍不住,怒发冲冠,声震四野,“呼凡拼死一战,为宗门、为仙岛联盟争得荣誉,如今命悬一线!你们却在此刻拿什么狗屁规矩来卡他救命的丹药?!是何居心!”
恐怖的元婴威压如同实质的山岳,轰然压向那两名刁难的长老!整个观道坪的气氛瞬间剑拔弩张!
白须长老眉头紧锁,脸色也沉了下来。他自然看出其中猫腻,但长老会内部关系盘根错节,他也不能完全无视规矩强行发放。就在他准备开口调和,权衡利弊之际——
一个清冷如冰玉相击的声音,平静地响起,打破了这僵持的死局:
“我,柳清寒,以天剑宗之名,愿为呼凡道友担保。”
众人愕然望去。只见一直沉默如冰的柳清寒,不知何时已转过身,那双清冽的眸子平静地看向石破天怀中的呼凡,又转向白须长老。
“呼凡道友于问道台上,以寂灭死气为磨刀石,淬炼己身根基,其法虽险,却蕴含‘破而后立’的无上勇毅与造化真意。此等人物,当得起这份奖励。”她的声音不高,却带着一种斩断一切犹豫的决然,“若丹药有失,或日后因今日流程引发任何争议,皆由我柳清寒,一力承担。”
此言一出,满场皆惊!
赵无极脸上的温润笑容瞬间僵住,眼神深处闪过一丝难以置信的错愕和阴鸷!他完全没料到,这个一向清冷孤高、独来独往的柳清寒,竟然会在此刻,为一个几乎必死的体修蛮子出头担保!她疯了吗?
白须长老也是微微一怔,看向柳清寒的目光多了几分深意。天剑宗的分量,加上柳清寒本身在仙岛联盟年轻一代中无与伦比的声望和潜力,这份担保,重逾万钧!足以压下任何“规矩”上的瑕疵!
“好!”白须长老不再犹豫,当机立断,“有天剑宗柳师侄作保,程序无碍!执事长老,取‘生生造化丹’!”
一名执事长老立刻上前,手中捧着一个通体由万年暖玉雕琢而成的玉盒。盒盖开启的瞬间,一股难以形容的、浓郁到极致的生命气息和造化道韵轰然弥漫开来!整个观道坪上,仿佛瞬间从深秋进入了万物生长的初春!只见玉盒中央,一枚龙眼大小、通体碧绿剔透、表面有九道天然云纹流转的丹药静静悬浮,散发着柔和的、充满无限生机的光晕!仅仅是逸散出的气息,就让在场所有人精神一振,体内灵力运转都顺畅了几分。
生生造化丹!
石破天眼中爆发出狂喜的光芒!他几乎是抢步上前,小心翼翼地接过那温润的玉盒。那磅礴的生机气息透过玉盒传来,让他怀中呼凡那微弱到极点的气息,都似乎……极其轻微地……波动了一下?
“呼凡!丹药来了!撑住!”石破天低吼一声,毫不犹豫地打开玉盒,以灵力包裹着那枚蕴含着无尽造化的碧绿丹药,小心地送入呼凡紧闭的口中!
丹药入口即化!
轰——!!!
无法形容的磅礴生机,如同沉寂万载的火山轰然爆发!又如同九天之上的生命长河决堤而下!那股蕴含着造化法则的伟力,瞬间冲入呼凡那如同干涸沙漠、遍布死寂的身体!
“呃——!”
昏迷中的呼凡,身体猛地弓起!发出一声不似人声的痛苦嘶吼!仿佛濒死的野兽发出了最后的哀鸣!一股肉眼可见的、充满生机的碧绿光芒,从他体表猛地透发出来!然而,这光芒仅仅持续了一瞬,就被断口处骤然爆发的、更加凶猛的灰败死气疯狂反扑、吞噬、污染!
碧绿与灰黑,生机与死寂,两股截然相反、却都蕴含着法则之力的恐怖能量,在呼凡残破的躯壳内,展开了前所未有的、最激烈的惨烈厮杀!
呼凡的身体成了最残酷的战场!皮肤表面,碧绿的生机纹路和灰黑的死气脉络如同活物般疯狂扭曲、蔓延、互相侵蚀!他全身的血管都贲张凸起,皮肤时而变得碧绿剔透,时而又迅速灰败干瘪!整个人如同被两股巨力撕扯的破布娃娃,剧烈地抽搐、痉挛!
“峰主!”石开山目眦欲裂。
石破天的心也提到了嗓子眼,双拳紧握,指甲深深陷入掌心!他知道,最关键的时刻到了!成则涅盘,败则……灰飞烟灭!
“宿主!!!就是现在——!!!”
呼凡那被极致痛苦彻底淹没、即将溃散的意识深渊里,煤球那微弱却尖锐到破音的意念,如同垂死挣扎的呐喊,轰然炸响!带着一种孤注一掷的疯狂!
呼凡残存的最后一丝意志,在煤球的尖啸和体内那造化生机爆发的瞬间,被彻底点燃!如同在无尽黑暗中爆发的超新星!
“给我……镇——!!!”
一个无声的、源自灵魂最深处的咆哮,在呼凡的识海中炸开!
他调动起全部残存的精神力量,如同最疯狂的赌徒,将所有的“赌注”——那丹田深处仅存的一点点微弱的山元、那一点濒临溃散的黯淡山魄根基、还有那一丝顽强萦绕的“不朽”星尘——在造化生机爆发、暂时逼退死气的刹那,强行拧成了一股前所未有的、微弱却凝聚到极致的意念之绳!这根“绳”,带着他破釜沉舟的意志,狠狠地、不顾一切地,朝着右肩断口处那如同死亡旋涡般疯狂吞噬生机的灰败死气源头,“砸”了过去!
不是驱散!不是对抗!而是……束缚!引导!镇压!
轰隆!
意识层面仿佛响起了一声沉闷的巨响!
那磅礴爆发的造化生机,在呼凡这凝聚了所有残存根基和意志的“意念之绳”引导下,并未无谓地扩散到全身去对抗无处不在的死气,反而被强行收束、压缩、引导着,化作一股碧绿的洪流,狠狠地“撞”向了右肩断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