呼凡感受着身体传来的、虽然依旧虚弱但总算找回一丝掌控感的力量,长舒了一口气。被禁锢在床上的感觉,比受伤本身更让他难以忍受。
在赵墩的搀扶下,他慢慢挪下石床,双脚触地的瞬间,一阵虚浮感传来,差点站立不稳。他咬紧牙关,强行稳住身体,如同初生的幼兽般,尝试着迈出第一步、第二步……动作僵硬而缓慢,每一步都牵扯着筋骨和未愈的创口,带来阵阵刺痛。但他眼中却闪烁着坚定的光芒。
就在他扶着墙壁,在狭小的石室里艰难地做着复健行走时,石室那扇厚重的木门被“哐当”一声推开了。
一股熟悉的、如同万年寒冰般凛冽的气息瞬间涌入石室,将原本浓重的药味都压了下去!
呼凡和赵墩同时身体一僵,猛地转头看去。
门口,逆着外面稍显明亮的光线,站着一道素白的身影。纤尘不染的剑裳,清冷绝世的容颜,深邃如寒潭的眼眸。不是云芷又是谁?!
她依旧是那副遗世独立的模样,周身仿佛自带隔绝尘埃的力场,与这简陋粗糙、弥漫着药味汗味的药堂石室格格不入。她的目光平静无波,如同扫描物品般在石室内扫过,最后落在了扶着墙壁、浑身散发着浓烈药味、脸色苍白却眼神凶悍如受伤孤狼的呼凡身上。
空气仿佛瞬间凝固了。赵墩的呼吸都停滞了,额头瞬间冒出冷汗,下意识地后退了半步,紧张得手脚都不知道该往哪里放。
呼凡的心脏如同被一只冰冷的手攥住,骤然收紧!体内的气血似乎都在这目光下变得凝滞起来!更让他心头警铃狂鸣的是,体内核心深处那一直处于异常沉寂状态的蛮荒意志,在云芷出现的刹那,猛地剧烈悸动了一下!如同受惊的毒蛇,瞬间缩回了最深的巢穴,散发出一种混杂着极度忌惮、凶戾和……渴望的复杂情绪波动!仿佛既畏惧那冰冷的气息,又本能地想要吞噬那气息中蕴含的磅礴生机与力量!
【警告!警告!检测到高能级冰寒剑意源靠近!】
【蛮荒意志活跃度异常波动!压制效果受到冲击!】
【当前压制时效剩余:约36时辰!(因外力刺激,损耗速度恢复正常!)】
【宿主情绪波动剧烈!请保持冷静!避免刺激蛮荒意志!】
系统的警报在脑海中尖锐鸣响!
呼凡强行压下翻腾的气血和蛮荒意志带来的悸动,强迫自己挺直脊梁,毫不退缩地迎上云芷那冰冷审视的目光。尽管此刻的他虚弱不堪,狼狈无比,但眼神深处那股属于饿殍巷、属于黑石堡、属于地火窟的凶悍与桀骜,却如同淬火的精钢,在冰霜的压迫下,反而更加锐利、更加刺眼!
是她!她又来干什么?难道终于想起自己这个“馒头刺客”,要秋后算账了?
就在呼凡全身肌肉紧绷,做好了最坏打算时,云芷的目光却在他身上停留了不足两息,便淡淡地移开了。仿佛只是确认一件物品是否还在原地。她清冷的视线转向一旁紧张得快要窒息的赵墩,红唇轻启,声音如同冰珠落玉盘,清脆却带着冻彻骨髓的寒意:
“呼凡?”
赵墩一个激灵,连忙躬身,声音都带着颤音:“是...是!云芷师姐!他就是呼凡师弟!”
云芷微微颔首,目光再次回到呼凡身上,语气没有任何起伏,如同在陈述一件与己无关的事实:“伤势如何?能动否?”
呼凡眉头紧锁,不明白这女人葫芦里卖的什么药。他嘶哑着嗓子,带着一丝戒备和自嘲:“死不了。能动。云师姐有何指教?”他刻意加重了“指教”二字,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挑衅。被无视的憋闷和此刻被居高临下询问的屈辱感,让他心中那股邪火又隐隐冒头。
云芷仿佛完全没有听出他语气中的异样,或者说根本不在意。她直接无视了呼凡话里的刺,用她那特有的、毫无情绪波动的清冷嗓音,下达了一个不容置疑的命令:
“收拾一下。半个时辰后,山门石阶下集合。有任务。”
任务?和她?!
呼凡和赵墩都愣住了。
“任务?”呼凡几乎以为自己听错了,“什么任务?和谁?”他盯着云芷,眼神锐利如刀。这女人又想搞什么名堂?让他一个重伤未愈的新弟子,跟她这个清岚剑宗的天才去做任务?开什么玩笑!
云芷的目光平静地回视着他,那眼神仿佛在说:你的疑问毫无意义。
“采集‘冰火草’与‘地肺火铜’。”她言简意赅,直接给出了任务目标,“地点,‘冰火涧’。”
冰火草?地肺火铜?冰火涧?呼凡脑海中迅速闪过《撼山宗外门地理志》里关于这个凶险之地的描述:位于撼山宗势力范围边缘的一处奇特裂谷,因特殊地脉交汇,形成上半截寒气刺骨、冰棱倒悬,下半截地火喷涌、熔岩横流的极端环境。盛产一些需要极端环境才能生长的特殊灵药和矿物,但也孕育着适应这种环境的凶猛妖兽,危险程度远高于普通的外门任务区域!通常需要炼体五层以上、经验丰富的弟子组队才敢前往!
让他一个重伤未愈、刚能下床的炼体三层(虽然实际力量远超)去这种地方?还是和这个冰块一样的女人一起?
“为什么是我?”呼凡的声音冷了下来,带着压抑的怒意,“云师姐莫不是忘了,弟子重伤在身,连走路都费劲,怕是会拖了师姐的后腿!”他特意点出自己的伤势,既是事实,也是一种试探。他绝不相信这女人会无缘无故找上他。
云芷的目光再次落在他身上,这一次,停留的时间稍长了一些。那目光仿佛带着某种穿透力,扫过他包裹着药膏的双手和肩背,扫过他苍白但透着凶悍的脸庞,最后似乎在他胸口(能量核心所在)的位置停留了一瞬。呼凡甚至感觉体内蛰伏的蛮荒意志都因为这目光的注视而更加不安地躁动了一下!
“你的力量。”云芷终于再次开口,清冷的语气中似乎带上了一丝极其微弱的、难以察觉的……探究?“很古怪。对火煞与寒气的抗性,异于常人。冰火涧的环境,需要你。”
她的解释依旧简洁得令人发指,却像一道惊雷劈在呼凡心头!
力量古怪?对火煞与寒气的抗性异于常人?!
呼凡的瞳孔骤然收缩!磐石之体?戊土本源?还是……他体内那见不得光的蛮荒意志?!这女人在地火窟那一瞥,难道就察觉到了什么?她所谓的“需要”,究竟是看中了他那点微末的“抗性”,还是……另有所图?
一股寒意瞬间从尾椎骨窜上头顶!比云芷的剑气更冷!这女人,比他想象的更危险!她的目光,似乎能穿透皮囊,看到一些他拼命想要隐藏的东西!
没等呼凡从震惊和猜疑中回过神来,云芷已经移开了目光,仿佛刚才的话只是随口一提。她最后看了一眼呼凡,丢下一句冰冷的命令:
“半个时辰。过时不候。”
说完,她再不停留,素白的剑裳飘动,转身便走。那清冷绝尘的背影,很快消失在药堂走廊昏暗的光线中,只留下一室冰冷的余韵和浓得化不开的药味。
石室内,死一般的寂静。
赵墩直到云芷的身影彻底消失,才猛地喘了一大口气,如同刚从深水里被捞出来,后背的衣衫都被冷汗浸透了。他看向呼凡,脸上满是难以置信和担忧:“师弟!这...这到底怎么回事?云芷师姐怎么会点名要你去做任务?还是去冰火涧那种鬼地方?你的伤...”
呼凡依旧扶着墙壁,身体微微颤抖着,不是因为虚弱,而是因为内心翻涌的惊涛骇浪!云芷最后那探究的目光和那句“力量古怪”,如同毒刺般扎在他心上!这女人,绝对是察觉到了什么!她找上自己,绝非采集灵药矿物那么简单!
去?还是不去?
不去?违逆一个连内门长老都要客客气气对待的清岚剑宗特使?而且对方已经点明了他的“特殊性”,拒绝会不会引来更深的探究和麻烦?
去?以他现在的状态,深入冰火涧那种凶地,简直是九死一生!更别提身边还跟着一个目的不明、实力深不可测、随时可能变成更大危险源的女剑仙!
呼凡的拳头死死攥紧,指甲深深陷入掌心新生的嫩肉中,带来一阵刺痛,却远不及心中的焦灼。他猛地抬起头,布满血丝的眼睛里,凶光与决绝疯狂交织!
“赵师兄!”呼凡的声音嘶哑而急促,带着一种破釜沉舟的狠厉,“帮我!准备东西!最快的速度!”
“师弟!你...”赵墩看着呼凡眼中那近乎疯狂的光芒,心头一颤。
“她说的没错。”呼凡咧开嘴,露出一个森然的笑容,仿佛受伤的野兽在龇牙,“老子对火和冰的抗性,是挺‘古怪’的!冰火涧?正好!老子倒要看看,是她清岚剑宗的冰魄剑利,还是老子这身‘古怪’的骨头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