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璇仙子何等聪慧,自然听懂了这言外之意。她清冷的眸光在岳擎天和吴震岳脸上缓缓扫过,随即起身,对着岳擎天微微颔首:“如此,青璇便不多叨扰了。望贵宗妙手回春,此子早日康复。告辞。”
说罢,她转身,素青色的剑袍拂动,带着两名脸色依旧有些苍白的弟子,径直朝殿外走去,背影清冷而决绝。
“不送!”吴震岳从鼻孔里哼出两个字,看着那青色背影消失在大殿门口,才重重地哼了一声,脸上露出胜利者的得意,“哼,算她们识相!”
“吴师弟!”岳擎天的声音沉了下来,带着一丝警告,“流云剑宗终究是与我宗守望相助的盟友,云师兄亦是一番好意,纵有不妥之处,你也不该如此咄咄逼人,口出恶言。下不为例!”
吴震岳缩了缩脖子,对于这位深不可测的掌教师兄,他还是心存敬畏的,嘴上嘟囔着:“知道了知道了…这不是怕她们把老子的宝贝疙瘩抢走嘛…”
岳擎天无奈地摇了摇头,不再理会他,看向松溪:“松溪师弟,戊土精窟开启需时,你先去准备。吴师弟,带路,去看看那孩子。他体内情况究竟如何,还需仔细探查,方能确定引元固阵的具体方案。”
“好嘞!”吴震岳精神一振,立刻应道。
……
冰冷的石殿内,时间仿佛凝固。只有呼凡微弱到几乎断绝的呼吸声,在寂静中显得格外清晰,如同游丝,每一次起伏都牵动着奎森那颗几乎要跳出胸腔的心。
“兄弟…撑住啊…撑住…”奎森独眼通红,死死盯着呼凡灰败的脸,口中无意识地喃喃低语,攥着丹药的手心里全是冷汗。那颗温玉养源丹在他掌心被焐得温热,却始终找不到机会塞进呼凡嘴里。吴长老那句“不想他死就别碰他”如同魔咒,让他不敢有丝毫妄动。
石头如同一尊亘古存在的石雕,矗立在石床边,黄玉眼瞳警惕地环视着这间除了石头还是石头的简陋殿堂。后背伤口的麻痒感提醒着他之前那枯瘦老者力量的强大,但这份强大并未让他放松,反而让他更加警惕——外面的世界,远比西荒的流寇和凶兽更危险,也更…复杂。
突然!
呼凡一直毫无动静的身体,极其轻微地抽搐了一下!
“呼凡兄弟!”奎森如同被电流击中,猛地扑到床边,独臂伸出,却又硬生生停在半空,不敢落下。
呼凡的眉头紧紧锁了起来,仿佛在承受着巨大的痛苦。他灰败的嘴唇微微翕动,发出几个极其微弱、模糊不清的音节:“呃…热…好…重…”
几乎就在他发出呓语的同时!
嗡!
一声只有呼凡自己能“听”到的、仿佛来自灵魂深处的奇异嗡鸣,毫无征兆地在他一片混乱黑暗的识海中炸响!
紧接着,一个冰冷、机械、毫无感情波动的合成音,如同生锈的齿轮在强行转动,断断续续地响起:
【叮…检测…宿主…生命体征…持续…恶化…濒危…阈值…】
【强制…触发…紧急…自救…程序…】
【扫描…可用…资源…】
【发现…外部…高纯度…土属性能量…源…(微弱…亲和…)】
【发现…宿主…持有…特殊物品:‘过期的…仙丹’(温玉养源丹)…药力…残存…15%…】
【发现…宿主…特殊状态:‘蛮荒意志侵蚀’…‘能量核心崩溃’…】
【计算…最优…自救…方案…】
【方案生成…】
【步骤一:引导…外部…土属性能量…源…渗透…构建…临时…能量…循环…通路…优先…护持…心脉…识海…】
【步骤二:激活…‘过期的仙丹’…剩余药力…定向…疏导…进入…临时通路…】
【步骤三:利用…药力…与…土属性能量…暂时…稳固…崩溃核心…外壳…隔离…蛮荒意志…侵蚀…】
【警告:此方案…仅为…紧急…续命…无法…根除…隐患…持续时间…预估:72时辰…】
【警告:方案执行…需消耗…宿主…最后…精神力…储备…可能…引发…深度…昏迷…】
【是否…执行…?】
【倒计时:10…9…8…】
呼凡的意识如同狂风暴雨中随时会熄灭的残烛,浑噩、剧痛、混乱。那冰冷机械的声音和一连串的警告信息,强行刺入他模糊的感知。
执行?不执行?
他根本无力思考。身体每一寸都在哀嚎,灵魂仿佛在被撕裂。死亡的冰冷气息已经扼住了他的咽喉。
“执…行…”一个微弱的、源自求生本能的念头,如同黑暗中最后一点火星,在他即将彻底沉沦的意识深处,顽强地跳动了一下。
【指令…确认…】
【紧急自救程序…启动…】
轰!
就在奎森和石头紧张注视下,就在呼凡意识确认执行的刹那!
异变陡生!
呼凡身下那冰冷的石床,突然毫无征兆地亮了起来!并非耀眼的光芒,而是一种深沉、厚重、带着大地脉动的土黄色光晕!光晕如同活物般流转,迅速蔓延,眨眼间便将呼凡的整个身躯包裹在内!
“啊!”奎森惊叫一声,下意识地后退一步。
石头黄玉眼瞳骤然收缩,低吼一声,巨大的拳头瞬间握紧,就要上前!
但下一刻,他们惊愕地看到,那包裹着呼凡的厚重土黄色光晕,并非攻击,反而带着一种难以言喻的温润、包容和勃勃生机!光芒流转间,如同无数细小的土黄色精灵,正拼命地、温柔地试图钻进呼凡那残破不堪的身体!
与此同时,呼凡一直紧攥在右手的黝黑烧火棍,顶端那颗不起眼的、如同劣质玻璃珠般的“煤球”,极其极其微弱地闪烁了一下,快得如同幻觉。一股无形的、微弱却精纯的吸力,以煤球为中心悄然散发。
石殿深处,那不知存在了多少岁月的岩石墙壁、地面,甚至空气中弥漫的、极其稀薄的土属性灵气,都仿佛受到了某种牵引,丝丝缕缕,肉眼难辨,极其缓慢地朝着那包裹呼凡的土黄色光晕汇聚而去。虽然微弱,却如同涓涓细流汇入江河,持续不断地补充着光晕的消耗!
而更让奎森目瞪口呆的是,他掌心里那颗一直攥着的“温玉养源丹”,此刻竟也自行散发出柔和的白色光晕!丹药表面,一道极其细微、几乎看不见的乳白色药气丝线,如同被无形的力量牵引着,从丹药中飘出,精准无比地没入了包裹呼凡的土黄色光晕之中!
土黄色的光晕得了这股精纯药气的加入,光芒似乎更加凝实、灵动了几分。它们如同找到了主心骨,引导着那乳白色的药气,在呼凡体内那些被吴震岳暂时封住的气血要冲附近,艰难却顽强地开辟出一条条极其细微、断断续续的临时能量通路!
这些临时通路,如同在干涸龟裂、濒临崩溃的河床上,强行挖掘出的引水沟渠,脆弱不堪,随时可能被狂暴混乱的能量洪流冲垮。但此刻,它们却顽强地存在着,将温玉养源丹那温和精纯的药力,以及外部汇聚而来的、带着大地脉动生机的土属性能量,艰难地导向呼凡的心脏、头颅等要害之处!
肉眼可见的,呼凡灰败如金纸的脸上,那濒死的青灰色似乎稍稍褪去了一丝丝。虽然依旧惨白,却不再像之前那般透着死气。他紧锁的眉头也似乎舒展了一点点,虽然痛苦之色犹存,但那种被无形巨力碾压、随时会爆裂开的极致痛苦,似乎被某种力量稍稍隔绝、缓冲了。
最明显的变化,是他那微弱到几乎断绝的呼吸,竟然奇迹般地…变得稍微平稳、悠长了一点点!虽然依旧气若游丝,却不再像风中残烛,仿佛被一根无形的线暂时吊住了那口气!
“这…这…”奎森张大了嘴,独眼瞪得滚圆,看着眼前这匪夷所思的一幕,激动得浑身都在颤抖,“丹药…石床…起作用了?呼凡兄弟…有救了?!老天爷开眼啊!”
石头紧绷的肌肉也缓缓松弛下来,黄玉眼瞳中凶光敛去,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惊异和不解。他虽然看不懂那光芒流转的能量变化,却能清晰地感知到,自己兄弟那如同即将熄灭的火种般的气息,被一股柔和而坚韧的力量护住了,暂时稳定了下来。他喉咙里发出一声低沉的、如同岩石摩擦般的咕噜声,像是在表达一种疑惑的安心。
奎森激动得差点当场给那石床跪下磕头。他以为这是吴长老留下的神奇手段,配合芷晴仙子给的丹药起了作用!他哪里知道,这看似“天佑”的转机背后,是他兄弟识海深处那个冰冷机械的系统,在生死一线间,压榨着最后一点精神力储备,进行的一场与死神赛跑的精密自救!
【临时能量通路…构建…完成度…37%…】
【药力引导…完成度…15%…】
【核心崩溃…暂缓…】
【蛮荒意志侵蚀…被…临时通路…部分…隔绝…】
【宿主生命体征…暂时…稳定…于…濒危线…之上…】
【警告:宿主精神力…耗尽…即将…陷入…深度…昏迷…】
【紧急自救程序…第一阶段…结束…进入…维持…状态…】
【72时辰…倒计时…开始…】
冰冷机械的提示音,在呼凡彻底陷入无边黑暗的识海中,归于沉寂。
石殿的门,就在此时,被一股无形的力量推开。
吴震岳那枯瘦的身影当先跨入,岳擎天那如同山岳般沉稳的身影紧随其后。
两人刚一踏入殿内,目光瞬间就被石床上那包裹着呼凡、流转着温润土黄光晕的景象所吸引!
“咦?”吴震岳浑浊的老眼中爆射出难以置信的精光,一步便跨到石床边,枯瘦的手指闪电般再次搭上呼凡的腕脉!
这一次,他脸上的表情,比之前在测力谷时更加精彩!惊愕、狂喜、探究、还有一丝深深的困惑!
“戊土精气自发汇聚?丹药之力被完美引导?这…这怎么可能?!”他失声惊呼,“老夫只是封了他几处气血要冲,延缓崩溃!这石床只是最普通的沉海岩,虽有微末土气,绝无此等自发汇聚、主动疗伤之能!还有这丹药之力…竟被引导得如此精妙,护住了心脉识海,暂时稳住了崩溃之势?!”
他猛地抬头,目光如电,扫向激动得语无伦次的奎森和旁边沉默的石头:“你们做了什么?”
“没…没做什么啊!”奎森被吴震岳那骇人的目光吓得一哆嗦,连忙摆手,指着呼凡身上的光晕和手里的丹药,“就…就这样…丹药自己冒光…石床也亮了…呼凡兄弟他…他好像就好一点了…”
“自己冒光?”吴震岳眉头拧成了疙瘩,看向呼凡的眼神如同在看一个巨大的谜团。他再次探查呼凡体内,那股狂暴混乱的能量核心,虽然依旧布满裂痕,光芒黯淡,但崩溃的趋势确实被一股柔和却坚韧的力量暂时遏制住了!深藏其中的蛮荒意志,也被一层微弱却有效的“壳”暂时隔绝开来!
这绝非他留下的禁制能做到的!更不可能是奎森和石头这两个家伙的手段!
岳擎天沉稳的目光也落在呼凡身上,深邃的眼底掠过一丝异芒。他缓缓开口,声音带着一丝奇异的韵律:“天地造化,玄妙难测。此子…命不该绝,自有其缘法护持。”
他看向一脸狂喜又困惑的吴震岳,果断下令:“吴师弟,此乃天助!事不宜迟!松溪师弟那边‘戊土精窟’开启尚需时间,你即刻以此处自发汇聚的戊土精气为引,布下‘小固元阵’,进一步稳固其状态!务必撑到精窟开启!”
“好!”吴震岳压下心中的惊涛骇浪,眼中只剩下兴奋和专注。他枯瘦的双手如同穿花蝴蝶般急速舞动,一道道凝练厚重的土黄色法诀被打入石床和呼凡周身的光晕之中。
“小固元阵,起!”
随着他一声低喝,石床上流转的土黄色光晕骤然明亮了数分,光芒更加凝练厚重,形成一个隐约的、不断旋转的符文光茧,将呼凡牢牢包裹在内。石殿深处,更多的、极其稀薄的土属性灵气被无形的力量牵引而来,汇入光茧之中。
呼凡的气息,在这光茧的护持下,终于彻底脱离了那岌岌可危的濒死线,虽然依旧微弱,却如同被埋入厚土中的种子,顽强地保留着一线生机。
岳擎天看着光茧中气息趋于平稳的呼凡,又看了看旁边激动得热泪盈眶的奎森和沉默守护的石头,目光最后落在吴震岳身上,深邃的眼眸中,映照着土黄色的光晕,意味难明。
此子身上的秘密,似乎比吴师弟所言的“混元战体”胚子,还要多得多。
而那流云剑宗的青璇仙子,虽被暂时挡回,但此事,恐怕远未结束。
一场围绕这西荒少年而起的暗流,已然在这仙岛之上,悄然涌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