院墙不高。易中海喘着粗气，佝偻着腰，像一头濒死的老兽，将耳朵死死地贴在那冰冷的、粗糙的红砖院墙上。冰冷的砖面冻得他脸颊生疼，但他浑然不觉。整个世界只剩下自己粗重如破风箱般的喘息和擂鼓般的心跳。车间里的喧嚣早已远去，只剩下死一般的寂静。
屏息凝神。墙内一片寂静。
突然，一个粗嘎油腻、带着明显笑意的男声，清晰地穿透了砖墙和紧闭的门窗，像一根烧红的铁钎，狠狠捅进易中海的耳膜：
“哎哟！小秦啊！快进来快进来！外头冷吧？”是李怀德的声音，那调子拖得长长的，黏糊糊的，带着一种毫不掩饰的、令人作呕的狎昵，“啧啧啧，今天这身打扮……真精神！看着就让人心里头暖和！”
“噗——！”
易中海全身的血液，在这一刻仿佛瞬间凝固，随即又像滚沸的岩浆，猛地炸开了锅！一股腥甜的味道直冲喉咙口，他猛地捂住嘴，却止不住那股热流从指缝间涌出，点点猩红溅落在洁白的雪地上，触目惊心！他眼前阵阵发黑，天旋地转，身体剧烈地摇晃着，脚下厚厚的积雪再也无法支撑住他。
“噗通！”
易中海整个人，像一截被重锤砸断的朽木，重重地、毫无生气地摔倒在院墙外冰冷肮脏的雪地里。松软的积雪被砸出一个深坑，冰冷的雪沫子灌进了他的领口、袖口，刺骨的寒意瞬间包裹了他，却奇异地盖不住心口那焚尽一切的绝望和剧痛。
他工装口袋里那个冰冷梆硬的铁皮饭盒（里面空空如也，是他准备万一……万一误会了，还能给秦淮茹或棒梗装点东西的），随着他摔倒的动作，“哐啷”一声滚落出来，在雪地上滴溜溜地打着转，最终停在他眼前。盒盖摔开了，里面仅剩的几枚一分、二分的硬币，叮叮当当地滚落出来，散在洁白的、沾着他点点血迹的雪地上，反射着天光，像一颗颗冰冷的、嘲讽的眼泪。
易中海的脸深深埋在冰冷的雪里，一动不动。只有那剧烈起伏的、瘦骨嶙峋的脊背，和从喉咙深处发出的、如同破旧风箱般压抑的、带着血沫的呜咽，证明着这具躯壳里还残存着一丝活气。
车间里机器轰鸣、带着无尽悲悯和洞穿一切冰冷清醒的声音，再一次，无比清晰、无比浩大地在他死寂一片的灵魂深处轰然炸响，每一个字都带着千钧之力，将他最后一点自欺欺人的幻想彻底碾成齑粉，在这李怀德的办公室外，为他荒唐的一生，盖棺定论：
“糊涂了一辈子啊……老易……”
“白搭……”
“竹篮打水……一场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