而这暖意,只衬得眼前的现实更加酷寒。
“咔嚓…咔嚓…”
墙角那细碎、执着的老鼠啃噬声再次顽强地钻入耳中,将易中海从痛苦的记忆泥沼里猛地拽回冰冷的现实。
屋里更冷了。窗户纸透进来的那点月光,似乎也被冻僵了,惨白地凝固在炕席上,照着他掉落的那个铁皮饼干盒,盒盖大开,像一个空洞的、嘲讽的大嘴。里面空空荡荡,只有几枚一分、二分的硬币散落在冰冷的炕席上,反射着微弱而冰冷的光。他仅剩的五块钱和那几张薄薄的票证,还死死地攥在他枯瘦、冰冷的手里,已经被手心的冷汗浸得微微发软,皱成一团。
胃里那火烧火燎的饥饿感,混合着巨大的悔恨带来的阵阵恶心,翻江倒海。他猛地佝偻起身体,像一只被沸水烫熟的虾米,双手死死地、痉挛般地按住了自己抽搐的胃部。额头上瞬间沁出大颗大颗冰冷的汗珠,顺着他沟壑纵横、灰败憔悴的脸颊滚落下来,砸在冰冷的炕席上,洇开一小片更深的黑暗。
“嗬…嗬…”喉咙里发出破风箱般艰难而痛苦的抽气声,每一次吸气,冰冷的空气都像带着冰碴子,刮擦着他干涩灼痛的喉咙,直刺入肺腑。
杨翠兰那悲悯而清晰的声音,如同跗骨之蛆,在他混乱的脑海里反复盘旋、回荡,每一个字都像烧红的烙铁,烫在他灵魂最痛的地方:
“糊涂了一辈子啊……”
“就剩这点清醒了……”
“这点清醒……”易中海痛苦地闭上眼睛,浑浊的泪水终于无法抑制,汹涌地冲破干涩的眼眶,滚烫地淌过冰冷的脸颊,留下两道狼狈的湿痕。这迟来的、用半生温暖和全部家当换来的“清醒”,此刻品尝起来,是如此的苦涩,如此的锥心刺骨!它像一把生了锈的钝刀子,在他心窝里反复地、缓慢地切割着,带来一种近乎窒息的绵长剧痛。这痛,比他年轻时在车间里被沉重的角钢砸断肋骨那次,还要疼上千百倍!那次是身体的剧痛,而这次,是抽筋剔骨、连根拔起的绝望。
他输了。输得彻彻底底,干干净净。输给了贾张氏那张贪婪的嘴,输给了棒梗那双狼一样的眼睛,输给了秦淮茹那看似柔弱实则精明的算计。他耗尽所有押注的未来,就像一个被老鼠啃噬的破布袋,早已千疮百孔,漏尽了他最后一点指望和尊严。
墙角那“窸窸窣窣”的啃噬声,不知疲倦地持续着,在死寂的寒夜里显得格外刺耳。那声音仿佛不是在啃咬杂物,而是在啃噬他仅剩的那几张皱巴巴的纸票,啃噬他风烛残年里最后一点赖以苟延残喘的依靠,啃噬着他那早已被现实碾得粉碎的、关于“养儿防老”的残梦。
易中海蜷缩在冰冷的土炕上,像一具被抽干了灵魂的躯壳。那点惨淡的月光,无声地流淌进来,覆在他身上,如同盖上了一层冰冷的尸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