死寂。
药堂偏殿内,落针可闻。只有“五代目分析仪”因为过载而发出的细微“滋滋”声和偶尔闪烁的不稳定光芒,提醒着人们刚才发生了什么。
所有人的目光都聚焦在凌皓身上,聚焦在他那石破天惊的论断上。
隐性变异灵根?生死平衡?混沌初始形态?
这些词汇如同来自另一个世界的惊雷,在他们的认知壁垒上炸开一道道裂缝,露出其后令人目眩神迷却又惶恐不安的全新图景。
李长老张着的嘴巴久久无法合拢,这位一生浸淫炼器、自认见多识广的老人,此刻大脑一片空白,只剩下“怎么可能”、“这是什么”的念头在疯狂盘旋。他看看那台冒着青烟的简陋仪器,又看看激动得脸颊泛红的凌皓,最后目光落在小树那单薄的身躯上,仿佛想用眼睛看穿那所谓的“生死混沌灵根”。
木执事呼吸急促,胸口剧烈起伏,作为一名医者,他本能地对这种闻所未闻的“体质”产生了极致的研究欲望,但更多的是一种被颠覆认知的震撼。困扰药堂多年的绝症,竟然是一种万中无一的特殊天赋?这反差太大,让他一时难以接受又忍不住去相信。
高个执法执事则彻底陷入了混乱。他是来处理违规法器和可能的诬告案的,怎么事情就突然发展到“颠覆修真基础认知”的层面了?这已经远远超出了他的职权和理解范围,他只能呆立原地,大脑宕机。
而事件的核心——小树,则完全懵了。
他听不懂那些复杂的术语,什么“隐性变异”,什么“生死平衡”,什么“混沌灵根”,对他而言都太过遥远和晦涩。
但是,“非是无灵根”这五个字,却像是一道最炽热、最刺目的阳光,瞬间穿透了他生命中积压了十几年的、厚重冰冷的绝望乌云,直直地照进了他早已干涸的心湖深处!
不是废物… 不是天生无法修炼… 不是被大道抛弃的人…
他…他也有灵根?只是一种…很特殊很特殊的灵根?
这个念头如同疯狂的藤蔓,瞬间缠绕了他全部的思绪。他苍白的嘴唇哆嗦着,想要问些什么,却发不出任何声音。只有那双原本黯淡麻木的眼睛,此刻却瞪得极大,里面充满了极致的震惊、茫然、恐惧,以及一丝连他自己都不敢相信的、微弱的、颤抖的…希冀。
他死死地盯着凌皓,仿佛他是唯一能解释这一切的神只(或者说…魔鬼?)。
凌皓深吸了好几口气,才勉强压下心中的激动和兴奋。他知道自己的推论太过惊世骇俗,需要更耐心地解释。
他指着屏幕上那渐渐平复下来的、依旧显示着灰黑死气盘踞的能量图谱,但眼神已经完全不同,那不再是看一个绝症患者,而是在看一个蕴含无穷奥秘的宝藏。
“我知道这很难理解,但请听我解释。”凌皓的声音尽量保持平稳,却依旧带着发现真理的颤音,“传统认知中,灵根是单一的,或者有主次之分的属性亲和。但大道五十,天衍四九,人遁其一。总有一些超出常规的存在。”
“小树师弟的情况,就是那‘其一’!”他语气斩钉截铁,“他的灵根,并非单一的属性,而是一种…状态,一种‘规则’的雏形?我暂且称之为‘生死平衡’规则。这导致他的身体天生就同时蕴含着极致的‘死’之力与极致的‘生’之力。”
“但这两种力量都处于最初的、未分化的、混沌的状态,并且相互纠缠制约,形成了一个极其脆弱的平衡。表现出来的,就是‘死’的一面显化为侵蚀生机的幽冥死气,而‘生’的一面则化为微弱却坚韧的束缚力,勉强约束着死气不完全爆发。”
凌皓用尽可能通俗的语言解释着:“所以,他不是没有灵根,而是他的灵根太过‘高级’或者说‘原始’,高级到普通方法根本无法探测,原始到它自身都处于一种极不稳定的内战状态,反而不断消耗着宿主本身!”
“这就像…”凌皓努力寻找着比喻,“就像一颗被厚厚的、冰冷岩石包裹着的火种。外面只能感受到岩石的冰冷(死气),却不知道其内部蕴藏着足以焚天灭地的火焰(生机与潜力)!而我们的目的,不是砸碎岩石(那会让火种瞬间熄灭),而是找到方法,让岩石与火种达成和谐,甚至让岩石成为火种燃烧的助力!”
这个比喻,终于让众人稍微理解了一点。
木执事眼睛越来越亮,喃喃道:“所以…所以补药无效,是因为补进去的生机,要么被死气吞噬,要么无法融入那个封闭的‘岩石-火种’系统?反而可能加剧内部冲突?”
“没错!”凌皓赞赏地点头,“所以常规治疗思路完全错误!我们需要的是‘调节’和‘引导’,而不是‘补充’或‘清除’!”
李长老此刻也终于从震撼中回过神来,他毕竟是见多识广的炼器长老,虽然不懂医道,但对能量和材料的理解远超常人。他皱着眉头,盯着仪器屏幕,迟疑道:“可是…如此相冲的能量共存一体,稍有不慎便是爆体而亡的下场!如何调节?如何引导?这简直是…是在刀尖上跳舞,不,是在悬崖边炼丹!”
“正因为困难,所以才一直无人能解,被误认为是绝症废根!”凌皓目光灼灼,“但这并非不可能!既然天地能生出此种灵根,必然有一线生机!关键就在于找到那个‘平衡点’,或者说,找到与那种核心混沌频率共鸣的方法!”
他再次看向小树,眼神充满了鼓励和挑战:“小树师弟,你的路,会比任何人都艰难,甚至九死一生。但你的上限,也可能比任何人都高!一旦你能掌控这种力量,生死予夺,或许并非虚言!”
“现在,选择权在你。”凌皓的声音沉稳而有力,“是继续像过去一样,默默忍受,等待可能在某一天彻底崩溃。还是…抓住这一线曙光,赌上一切,去走一条前所未有的、属于你自己的道!”
所有人的目光都集中到了小树身上。
这个瘦弱、苍白、一直活在自卑和绝望阴影里的少年,身体开始剧烈地颤抖起来。眼泪早已不受控制地汹涌而出,划过他苍白的脸颊,滴落在陈旧的衣服上。
他不是因为悲伤而哭,也不是因为害怕而哭。
这是一种极度复杂的情绪宣泄! 是十几年委屈、痛苦、不甘的总爆发! 是绝望深处猛然照进一丝光芒时的刺痛与狂喜! 是背负了太久“废物”之名后,突然被告知自己可能拥有惊天潜力的巨大冲击!
他抬起头,泪眼模糊地看着凌皓,看着木执事,看着李长老,看着周围那些神色复杂的药堂弟子。
过去的一幕幕在脑海中飞速闪过: 是测灵石毫无反应时,周围同伴的窃窃私语和怜悯目光… 是努力感应灵气却一无所获时,深夜独自躲在被窝里的无声哭泣… 是看着别人修为精进,自己却只能日复一日打理药圃时的羡慕与酸楚… 是身体一次次病倒,喝下无数苦药却收效甚微时的无助与绝望… 是那个“废灵根”的标签,像一座大山,压得他喘不过气,让他习惯了低头,习惯了沉默,习惯了不被期待…
可是现在… 有人告诉他,他不是废物。 有人告诉他,他拥有万中无一的特殊天赋。 有人告诉他,他走的将是一条无比艰难却也可能璀璨无比的路!
“我…”小树张了张嘴,声音嘶哑得厉害,带着浓重的哭腔,却异常清晰地、用尽全身力气地喊道:
“我愿意!”
“凌皓师兄!我愿意赌!我愿意走!”
“我不想再当废物了!我不想再生病了!我不想再只能看着别人修炼了!”
“再难再苦再危险…我也不怕!”
少年带着哭腔的呐喊,充满了决绝的力量,在偏殿中回荡,震撼着每一个人的心灵。那瘦弱的身躯仿佛因为这份决绝而挺直了一些,苍白的脸上也因为激动泛起了一丝不正常的红晕。
泪水更加汹涌地流出,但那不再是绝望的泪水,而是冲刷过往阴霾、迎接新生曙光的泪水!
终得见曙光!哪怕这曙光来自一条遍布荆棘的未知之路!
木执事看着小树那泪流满面却眼神坚定的样子,不禁眼眶也有些湿润,他长叹一声:“好孩子…好孩子啊!”
李长老紧绷的脸色也缓和下来,看向小树的目光中少了几分怜悯,多了几分复杂的惊叹和一丝不易察觉的期待。或许…他真的能见证一个奇迹?
高个执法执事深吸一口气,心中已然明白,今天这里发生的一切,必将震动整个灵溪宗!这个叫凌皓的杂役弟子,和这个叫小树的“废灵根”少年,恐怕都要不得了了!
凌皓看着小树的选择,脸上露出了欣慰的笑容。他伸出手,拍了拍小树颤抖的肩膀:“好!既然你选择了这条路,我便会尽力帮你。但这条路,主要靠你自己走。首先,我们要制定一个详细的、安全的‘初步调养计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