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岸望着她。
她低着头，声音很轻：“我们说了这么多，可他不在了。他不知道真相已经出来了。”
陈岸没说话，只是伸手探进口袋，指尖触到那块冰凉的铭牌。
十分钟后，法官重回座位。
“经合议庭评议，”他缓缓开口，“本案关键证据真实有效，予以采纳。原‘八三·八一五海难’事故的责任认定存在重大错误，现依法撤销。遇难者陈建国同志，在事件中履行了专业职责，及时发出正确预警，因他人故意隐瞒而未能挽救更多生命。其行为符合英雄标准，予以追认。”
他稍作停顿，念出最后一句：“本案终结。台风无罪，有罪的是人。”
法槌落下。
陈岸站在原地，胸口有些发闷。不是痛，也不是激动，而是心里空落落的。
他知道，结束了。
他们走出法院时，周大海已在门口等候。他扛着鱼叉，裤脚湿漉漉的，鞋上沾着泥。
“判了？”他问。
陈岸点头。
周大海笑了笑，没说话，抬手重重拍了拍他的肩。
一行人没回鉴定中心，也没去渔港。陈岸带着陈小满走上北山的小路。
墓地位于半山坡，背朝大海。风吹过来，裹挟着咸涩的海味。墓碑干净整洁，像是常有人清扫。
他蹲下身，从包里取出声呐仪，轻轻靠在碑边。
机器启动，开始播放数据流。
三十年来的洋流变化、每年台风路径、每一次潮汐偏差，全都化作一段段声音，缓缓流淌而出。这是他这些年每日签到积累下来的一切，一点一滴拼凑出的真相。
陈小满站在后面，静静看着，手仍搁在算盘上。
远处传来呼喊。渔港方向有人挥手，似乎在庆祝。
“今天鱼获破纪录了。”周大海不知何时来了，站在墓外说道，“三万两千斤，全靠新预警系统避开了暗流。”
他举起鱼叉，朝墓碑轻轻一点，像是一种敬礼。
陈岸听着声呐里的声音，低声说：“爸，听见了吗？”
风从海上吹来，穿过林梢，拂过脸庞。
他没动，手一直按在仪器上。
陈小满忽然开口：“哥，以后我们还能去更远的海吗？”
“能。”他说，“等天气再暖些，我们就出南洋。”
“那你还会每天签到吗？”
“会。”他望着海平线，“只要我还踩在沙滩上，就不会停。”
周大海抽完最后一口烟，将烟头踩灭，转身往山下走。路过墓碑时，他低声说：“老陈头，你儿子给你争回来了。”
陈岸没有回头，只是按下重播键。
数据流重新响起。
海的声音，风的声音，还有那声迟到了三十年的呼喊，交织在一起，一遍遍回荡。
陈小满踮起脚，把算盘挂在墓碑的栏杆上。
风吹过，珠子轻轻相撞，发出清脆的一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