海风轻拂过脸庞,带着一丝咸涩的气息。陈岸站在村口的水泥地上,脚边是那台被砸坏的限速器。
散落的电线如断根的水草般瘫在地面,芯片外壳裂成几块,阳光照上去,泛出冷冽的光。
他没有回头,身后二十艘渔船仍停泊在水道上,引擎低鸣,未肯熄火,仿佛在等待一个信号。
周大海从领航船上跃下,三步并作两步走到他身旁,压低声音问道:“接下来怎么办?就让他们一直堵着?”
“不急。”陈岸从衣兜里掏出一张皱巴巴的纸,边缘已被汗水浸软,“先让大伙儿明白,我们不是来闹事的,是要讨个说法。”
两人一前一后朝村委会走去。路上陆续有村民围拢过来,有人拎着渔网,有人抱着孩子,脚步都不自觉地慢了下来。公告栏前已站了好几个人,踮着脚往里张望。
陈岸站定,一句话未说,先将那块限速器的金属外壳钉在木板正中央。铁钉敲进两下,声音不大,却清晰传入每个人耳中。
接着,他从内袋抽出一张复印纸,边缘微卷,贴在了上面。纸上是一封信的影印件,字迹歪斜,却写得极为用力:
“必须阻止陈岸的船队...否则南洋渔路将不再可控。”
下方没有署名,只有一个鲜红的指印。
人群霎时安静下来。
“这是啥?”一位老奶奶小声问。
“赵有德写的。”陈岸语气平静,“他死前留下的密信,藏在家里的灶台后面。我拆炉子时翻出来的。”
“他一个村支书,管得了你出不出海?”旁边有人嘀咕。
“他不管,可钱万三管。”陈岸声音不高,却字字清晰,“港商想垄断渔路,他就替人办事。低保金被挪走,批文被扣下,连我们的船都要焊上‘锁’...你们觉得,这真是为了安全吗?”
无人应答。
这时,陈小满背着算盘从人群后挤了进来,辫子有些凌乱,脸颊泛红。她把算盘往石台上一放,啪啪几下拨动珠子,展开一张红纸。
“我来念。”她说。
全场顿时静了下来。
“一九八一年三月,赵有德以集体修船名义收缴渔船分红,实则转入私人账户,金额八百六十元,经手人为王麻子;同年五月,虚报三艘报废船补贴,套取资金一千二百元,签字审批为其本人;一九八二年冬,扣押陈家兄弟低保金共四百元,用于支付其女赵秀兰赴县医院检查费用...”
她一条条念下去,每一条都注明时间、金额、经手人和凭证来源。算盘珠子偶尔轻响一声,像是在为叙述打着节拍。
念到一半,洪叔拄着拐杖走了过来。今天他没穿那件旧皮夹克,换上了洗得发白的蓝布衫,手里攥着一串铜钥匙。走到公告栏前,他低头看了看账单,又抬头望了眼那封密信。
然后,他抽出最粗的那把钥匙,轻轻压在红纸的一角。
“这数,”他说,“我在冷库流水账上核对过,差不出三毛。”
话音落下,四周响起一片倒吸气的声音。
洪叔是谁?水产收购站的老前辈,三十年前就在这一行立足。他从不废话,也不轻易站队,可只要他开口,没人敢不当回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