冰冷的空气凝滞了一瞬。
林默躺在硬板床上,后背和左肩的伤口传来阵阵抽痛,右手腕被剜除烙印的剧痛如同持续的电流冲击着神经。他费力地睁开眼,视线还有些模糊,但铁门内那张苍白脆弱的脸,那双艰难睁开、正茫然寻找着他的眼睛,像一道微弱却滚烫的光,瞬间刺穿了所有的混沌与痛楚。
“清秋……” 他喉咙干涩得如同砂纸摩擦,只能发出极其微弱的气音。
冷清秋的视线终于聚焦,落在他身上。那双空洞迷茫的眼眸深处,如同死寂的冰湖投入了一颗滚烫的石子,极其微弱地波动了一下,干裂的唇艰难地翕动着,却发不出更多的声音。只有那无声的呼唤,清晰地刻印在彼此的目光交汇之中。
姜红鲤浑浊的黄眼珠在两人之间冷冷扫过,那刻板的脸上没有任何表情,只有一种处理麻烦物品的审视。她侧开一步,让开视线,对着阿土沙哑道:“醒了就死不了。给她喂点水,固元膏再加一层。这小子……” 她目光转向林默,“死不了就躺着,别乱动。”
阿土沉默地执行命令,动作麻利地取水,小心地扶起冷清秋一点,将搪瓷缸凑到她唇边。冷清秋虚弱地啜饮了几口,便疲惫地闭上眼睛,胸口微弱地起伏着。
林默的目光紧紧追随着她,直到姜红鲤的身影再次挡在门前。
“看够了?” 姜红鲤的声音冰冷,“命是暂时吊住了,但麻烦才刚刚开始。” 她浑浊的目光如同探针,刺向林默,“你手腕上的‘钉子’是拔了,但污秽的‘气味’还在。她心脉里那只反噬的蛊虫也只是暂时蛰伏,渊锁的污染碎片更是颗定时炸弹。你们俩现在就是两个随时可能爆炸的破罐子。”
她的话残酷而直接,撕碎了劫后余生那点虚幻的暖意。
“你…有办法?” 林默嘶哑地问,目光越过她,望向门内。
“办法?” 姜红鲤嘴角扯出一个没有任何温度的弧度,“有。要么等死,要么…用更大的麻烦去压住现在的麻烦。”
她不再看林默,转身走进冷清秋的密室,从那个陈旧的医疗箱里取出几个小瓶,倒出一些颜色诡异的粉末,混合着一种粘稠的黑色液体,开始调制新的药膏。空气里弥漫开一股更加浓烈刺鼻的、混合着硫磺、金属锈蚀和腐败植物的怪异气味。
林默躺在冰冷的床上,身体的剧痛和内心的焦灼如同两把钝锯,反复切割着他的神经。冷清秋微弱的呼吸声隔着铁门隐约传来,每一次都牵动着他的心弦。半废…定时炸弹…更大的麻烦…姜红鲤冰冷的话语如同诅咒,在他脑海中回荡。
时间在压抑的沉默和刺鼻的药味中缓慢流逝。
不知过了多久,林默在伤痛和疲惫的夹击下,意识再次昏沉。就在他即将陷入黑暗的边缘——
嗡…嗡…
一种极其微弱、仿佛金属被高频震颤的**嗡鸣声**,极其突兀地,从房间角落那个蒙着厚厚灰尘的铁皮柜深处……传了出来!
声音很轻,混杂在阿土在另一间房收拾器具的轻微碰撞声中,几乎难以察觉。但林默的神经在剧痛和高度紧张下变得异常敏锐,这丝异响如同投入死水潭的石子,瞬间将他昏沉的意识惊醒!
他猛地睁开眼,锐利的目光瞬间锁定了声音来源——那个铁皮柜!
嗡鸣声断断续续,时强时弱,仿佛柜子里有什么东西正在不安地躁动!是刚才姜红鲤锁进去的那个放着烙印碎片的金属盒子?还是……柜子里别的什么东西?
林默的心瞬间提了起来!那烙印碎片蕴含的污秽力量极其恐怖,被定魂钉和特殊容器锁着都如此躁动不安?难道是因为他在这里?那东西在呼应他灵魂深处残留的“气味”?
就在这时!
“咳…咳咳咳……” 铁门内,冷清秋突然爆发出一阵剧烈的咳嗽!声音撕心裂肺,充满了痛苦!
林默的心猛地揪紧!他挣扎着想撑起身体,牵动伤口,疼得倒吸一口凉气。
铁门被猛地拉开,姜红鲤闪身出来,浑浊的黄眼珠先是扫了一眼剧烈咳嗽的冷清秋,眉头紧锁,随即,她的目光如同鹰隼般,瞬间也锁定了角落那个发出嗡鸣的铁皮柜!她的脸色瞬间变得极其难看!
“该死的!怎么这时候……” 她低骂一声,浑浊的眼底闪过一丝罕见的慌乱和凝重!她甚至顾不上查看冷清秋的情况,身形一闪就扑到铁皮柜前,动作迅疾地从腰间那串钥匙中摸出一把造型最古老、布满铜绿的钥匙,颤抖着插进柜门那把同样布满锈迹的大锁。
钥匙转动,发出艰涩的“咔哒”声。
嗡鸣声在柜门打开的瞬间,陡然变得清晰刺耳!仿佛无数细小的金属虫豸在疯狂振翅!
姜红鲤猛地拉开柜门!
林默的瞳孔骤然收缩!
柜子里并非只有那个放着烙印碎片的金属盒子。里面堆放着许多瓶瓶罐罐、奇特的工具、以及一些用油布包裹的、形状各异的东西。此刻,发出嗡鸣的,赫然是柜子最底层,一个被层层油布包裹的、长条形的东西!它正在剧烈地颤抖,带动着包裹它的油布发出“簌簌”的声响!
更让林默心惊的是,随着柜门的打开,一股极其熟悉、却又更加阴冷诡异的**气息**弥漫开来!这气息,与他被剜除的烙印碎片同源,带着污秽深渊的冰冷贪婪,但其中又混杂着一丝……截然不同的、更加古老、更加深沉的**怨毒与禁锢**之意!仿佛柜子里沉睡的,是比渊锁烙印更恐怖的东西!
“安静!” 姜红鲤对着那颤抖的油布包裹厉声低喝,浑浊的黄眼珠里爆发出骇人的厉芒!她双手快速结出一个极其复杂、带着禁锢意味的手印,指尖萦绕着微弱的灰白色光芒,狠狠按向那颤动的包裹!
嗤——!
灰白光芒与包裹接触的瞬间,爆发出一阵刺耳的、如同冷水泼入滚油般的声响!包裹的颤抖猛地一滞!嗡鸣声戛然而止!
但那股阴冷诡异的气息并未消失,反而如同被激怒的毒蛇,更加浓郁地弥漫在狭小的空间里,冰冷地舔舐着林默的皮肤,刺激着他灵魂深处残留的污秽“气味”,让他感到一阵阵心悸和眩晕。
与此同时,铁门内冷清秋的咳嗽声变得更加急促痛苦!她心口覆盖的厚厚膏药边缘,一丝极其微弱的银白色雾气,如同垂死的毒虫,再次挣扎着探出头来!显然,柜子里那东西散发的气息,也刺激到了她体内蛰伏的蛊毒和污染碎片!
内外交困!
姜红鲤的脸色阴沉得能滴出水来。她迅速将柜门重新锁死,又用那把布满铜绿的钥匙在锁孔周围虚画了几个奇特的符号,灰白色的微光一闪即逝,那股弥漫的阴冷气息才被强行压制回柜内,但并未彻底消失。
她转身,浑浊的目光如同淬了毒的刀子,狠狠剜向病床上的林默!
“是你!你的‘气味’把它引醒了!” 她的声音带着压抑不住的怒意和一丝不易察觉的惊悸,“该死的……就知道带你们回来是个天大的麻烦!”
林默心头一凛。果然是因为他!柜子里那东西,对污秽气息极其敏感!
“那…那是什么?” 林默强忍着心悸和眩晕,嘶声问道。
“是什么?” 姜红鲤走到林默床边,浑浊的黄眼珠死死盯着他,那目光仿佛要将他灵魂都洞穿,“是比渊锁烙印更麻烦的‘垃圾’!是另一道‘门’的碎片!一个被强行拆下来、却依旧带着‘囚徒’无尽怨毒的……**锁芯**!”
另一道门的碎片?锁芯?!带着囚徒的怨毒?!
林默心头掀起惊涛骇浪!难道除了囚禁“囚星”(源)的深渊囚笼,还有另一道类似的“门”?被姜红鲤……拆了锁芯?!她到底是什么人?!
“你……” 林默刚想追问。
“闭嘴!” 姜红鲤粗暴地打断他,眼中厉色更盛,“现在,因为你,这东西醒了!它散发的‘囚徒’怨气会不断刺激渊锁烙印的残留气息,加速你体内污秽的侵蚀!更会刺激她体内那只不安分的蛊虫和污染碎片!你们俩的死期,至少提前了三天!”
三天?!
如同冰冷的判决!
“老板娘,她……” 阿土站在冷清秋的密室门口,声音带着一丝凝重。冷清秋的咳嗽虽然暂时平息,但气息更加微弱,脸色灰败,心口那丝银白雾气虽然缩了回去,但覆盖的膏药颜色似乎更深沉了,透着一股不祥的死气。
姜红鲤烦躁地揉了揉眉心,刻板的脸上第一次出现了明显的疲惫和挣扎。她沉默了片刻,浑浊的目光在昏迷的冷清秋和病床上的林默之间扫视,最终,像是下定了某种决心,眼底闪过一丝肉痛和决绝。
“阿土!去地窖!把最里面那个黑陶罐子给我拿上来!” 她咬着牙,声音沙哑。
阿土闻言,那张沉默的脸上第一次露出了明显的惊愕,甚至带着一丝难以置信:“老板娘?!那‘蚀骨膏’的母种……”
“叫你去就去!哪那么多废话!” 姜红鲤厉声喝道,浑浊的黄眼珠里布满血丝,“再拖下去,这两个麻烦就真成死人了!到时候更麻烦!”
阿土不再多言,深深地看了姜红鲤一眼,转身快步走向房间另一侧一个更加隐蔽、通向地下的狭窄木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