意识在黑暗的深渊里沉沉浮浮,如同一片凋零的落叶。没有光,没有声音,只有一种灵魂被冻结的麻木。
不知过了多久,一点极其微弱、却带着绝对权威的昏黄光芒,在黑暗深处悄然亮起。
光芒中,渐渐勾勒出那个熟悉的、干瘪的身影。
深色破旧的清朝官服,拖着细长翎子的古怪帽子,枯槁如骷髅的脸,浑浊发黄的眼珠。正是那个自称我祖太爷的干瘪老头!
他盘膝坐在昏黄的光晕中,手里依旧握着那根油光发亮的烟杆。只是这一次,他那张干瘪的脸上没有了之前的诡笑和得意,取而代之的是一种前所未有的凝重,甚至……带着一丝恨铁不成钢的怒意!
“哼!不争气的东西!”他开口了,声音依旧沙哑如破锣,却带着一股穿透灵魂的威压,“才引动一丝‘阴官’本源之力,就敢去窥探‘秽阴缠丝’?还差点被那不入流的‘伥傀’污了灵台!要不是老祖宗我留在这书里的一点念头感应到,及时引动你血脉里那点微末的‘镇煞’之力,你小子现在魂魄都被撕碎当点心了!”
秽阴缠丝?伥傀?阴官?镇煞?
这些完全陌生的词汇如同冰雹砸进混沌的意识,带来一阵刺痛。
干瘪老头浑浊的黄眼珠死死盯着我意识所在的方向,仿佛能穿透这黑暗:“睁开你的‘心眼’看看!看看你干的好事!”
随着他烟杆一指,我模糊的“意识视野”竟然真的被强行拉开了一道缝隙!
视角……赫然是俯视的角度!
我看到自己躺在技术队证物暂存库冰冷的地面上,脸色惨白如纸,嘴角挂着刺目的血迹。小吴正蹲在旁边,满脸惊恐地摇晃着我的肩膀,对着对讲机语无伦次地呼叫支援。
而就在我身体上方,悬浮着一团……东西!
那是一团极其稀薄、近乎透明、却散发着微弱灰绿色光芒的雾气!它像一条发现了猎物的毒蛇,正试图从我的口鼻、甚至全身的毛孔中钻进去!每一次尝试,都让我昏迷中的身体产生一阵细微的抽搐!
这就是那灰影……伥傀?留下的后手?!它想侵蚀我的身体?!
“哼!雕虫小技!”干瘪老头不屑地冷哼一声,烟杆再次一点。
嗡!
一股冰冷而浩大的力量,仿佛源自我的血脉深处,猛地被激发出来!这股力量无形无质,却带着一种镇压邪祟、涤荡污秽的堂皇正气!瞬间扫过我的身体!
嗤啦!
如同滚水浇雪!那团试图侵入的灰绿雾气发出一声无声的哀鸣,瞬间被这股力量冲得烟消云散!点滴不存!
“看到了吗?”干瘪老头的声音带着严厉,“这就是‘镇煞’!是你老林家血脉里流淌的、吃饭的家伙什!是,还差点被个看坟的‘伥傀’给收拾了!丢人!丢尽了老林家的脸!”
镇煞……血脉之力……
巨大的信息冲击着我混乱的意识。
“祖……祖太爷……”我试图在意识中发出疑问,“那灰影……伥傀……到底是什么?它为什么要抢那青铜器?还有那包袱皮上的蓝线……”
“闭嘴!”干瘪老头粗暴地打断我,烟杆不耐烦地敲了敲虚空,发出咚咚的闷响,震得我意识一阵涣散,“老子这点残念快耗光了!没工夫跟你细掰扯!听好了!关键就八个字!”
他浑浊的眼珠死死盯着我,每一个字都如同烙印般砸进我的灵魂:
“槐为阴枢,玉乃钥引!”
槐?阴枢?玉?钥引?
城西乱葬岗的老槐树?SN715玉蝉?
“那棵老槐树底下,镇着大麻烦!那玉蝉,就是开门的钥匙!也是关门的锁!胡三那蠢材挖出来的青铜‘镇魇’,是压阵眼的‘楔子’!现在‘楔子’被动了,‘钥匙’现世了!的急迫,“那个‘伥傀’,就是被那东西驱使的看门狗!它抢‘镇魇’,夺‘钥引’,就是想彻底把门打开!”
镇魇?楔子?钥匙?开门?
信息量爆炸!每一个词都如同惊雷!
“省厅那些洋机器屁用没有!他们查不出名堂!”干瘪老头语速飞快,“想活命!想破案!想不让那鬼东西爬出来祸害一方!你就得靠自己!靠你身上这点‘阴官’的本事!靠这本《阴符缉凶录》!”
他烟杆猛地指向黑暗深处,仿佛指向了那本破书的位置。
“书里‘行险涉幽篇’后面,给老子死死记住‘镇煞驱邪篇’和‘引气锻魂诀’!那是保命和吃饭的根本!把你那点微末的‘镇煞’之力练出来!把你那涣散的‘阴官’灵觉凝实了!不然下次,老祖宗我也救不了你!”
他的身影开始变得模糊,昏黄的光晕如同风中残烛般摇曳不定。
“还有……小心……拿着罗盘的……和玩虫子的……他们……闻着味儿……快来了……”声音断断续续,越来越微弱。
“祖太爷!等等!拿着罗盘的是谁?玩虫子的又是谁?我该怎么做?”我焦急地在意识中呼喊。
然而,昏黄的光晕猛地闪烁了一下,如同烛火熄灭,彻底消失在无边的黑暗里。干瘪老头的身影也随之消散无踪。
只有他最后那句严厉的警告,如同冰冷的烙印,深深刻在灵魂深处:
“槐为阴枢,玉乃钥引!练好本事!守住心神!等……老子……下次……托梦……”
声音彻底断绝。
冰冷的黑暗再次如同潮水般涌来,将残留的意识彻底吞没。
……
“心率稳定了!血压回升!”
“脑电波异常波动减弱!趋于平稳!”
“快!送IcU观察!通知张主任和陈队!”
嘈杂的声音,刺鼻的消毒水气味,身体被移动的颠簸感……各种感官信息如同碎片般涌入,强行将我从深沉的昏迷中拉扯出来。
眼皮沉重得如同灌了铅。我费力地睁开一条缝。
模糊的视野里,是晃动的白色天花板,刺眼的无影灯,还有几张戴着口罩、眼神凝重紧张的脸。是医院的急救医生和护士。
我躺在移动担架床上,正被飞快地推过明亮的走廊。手臂上插着输液针,冰凉的液体流入血管。
“醒了!他醒了!”一个护士惊喜地喊道。
“林默!能听到我说话吗?感觉怎么样?”一个熟悉的声音在耳边响起,带着深深的关切和凝重。
我艰难地转动眼珠,焦距慢慢汇聚。是陈队。他紧跟在担架床边,脸色铁青,眼窝深陷,布满了红血丝,显然一直守在这里。他身后还跟着一脸焦急的张主任。
“陈……队……”我张了张嘴,喉咙干涩沙哑,如同砂纸摩擦,只能发出微弱的气音。浑身像是被重型卡车碾过,没有一处不痛,尤其是脑袋,像是要裂开一般。刚才在证物室强行引动符箓视野、抵抗精神冲击和阴煞侵蚀的后遗症,如同潮水般涌来。
“别说话!省点力气!”陈队立刻制止我,眼神锐利地扫过我苍白的脸,声音低沉而急促,“技术队那边怎么回事?小吴说你突然吐血昏迷!张主任初步检查,你体内有不明毒素和强烈的神经抑制反应,跟你手臂伤口残留的异常能量波动有关!你到底在证物室做了什么?碰了什么?”
毒素?神经抑制?异常能量波动?看来医务室和张主任的常规检测,还是捕捉到了一些阴煞侵蚀的痕迹。
“包……包袱皮……”我艰难地吐出几个字,每一口呼吸都牵扯着胸腔的闷痛,“……有……东西……”
“包袱皮?”张主任立刻凑过来,眼神充满惊疑,“那块粗布?技术队那边已经封存了!我们初步扫描过,除了污染物,没发现异常辐射或生化残留啊!”
“不……不是……”我急切地想表达,但剧烈的头痛和虚弱让我眼前阵阵发黑,意识又开始模糊。
“好了!先别问了!让他休息!”陈队果断地阻止了张主任的追问,他看着我痛苦的样子,眉头拧成了死疙瘩,眼神深处除了关切,更有一种面对超自然威胁时的沉重和决断。他压低声音,对张主任快速说道:“省厅特殊物证分析中心那边……刚传来紧急加密通讯!”
张主任立刻屏住呼吸。
陈队的脸色阴沉得可怕:“他们动用了最高级别的非公开设备……对那件青铜‘镇魇’、玉蝉SN715、以及胡三爷和水泥厂死者身上的未知残留物……进行了联合分析!”
他顿了顿,每一个字都像是从牙缝里挤出来,带着冰碴:
“结果……确认了那复合生物碱中含有‘非地球已知放射性同位素’!玉蝉和青铜器散发的‘负能量场’被判定为‘非标准模型粒子作用’!而最关键的……胡三爷指甲缝里提取到的‘非自然僵化皮肤组织’和‘结晶化毛发’……其dNA序列……与人类基因组存在‘无法解释的、系统性偏移’!初步结论……”
陈队的声音压得极低,却如同惊雷炸响在我模糊的意识里:
“……该案涉及‘非自然力量’及‘高度危险未知实体’!威胁等级……暂定为……‘槐’级(高度危险\/需特殊手段介入)!相关档案……已启动‘黑箱’程序!上面……要派‘专业人士’介入了!”
非自然力量!高度危险未知实体!槐级威胁!黑箱程序!专业人士!
干瘪老头的话在脑海中回响——省厅那些洋机器屁用没有!他们查不出名堂!
但查不出名堂的结果,就是引来了更高层面的关注和……更危险的存在?
“拿着罗盘的……和玩虫子的……他们……闻着味儿……快来了……”
祖太爷的警告如同冰锥刺入心脏!
就在这时!
“让让!让让!病人需要立刻进IcU!”护士急促的声音打断了陈队的低语。
担架床被快速推进一间充斥着各种精密仪器、灯光柔和的病房。我被小心翼翼地转移到病床上,各种生命体征监测探头迅速连接。
意识在药物的作用下再次变得昏沉。在彻底陷入沉睡前的最后一瞥,我模糊的视线似乎透过IcU巨大的观察玻璃窗,看到走廊尽头,一个穿着白大褂、身形高挑窈窕的年轻女医生,正静静地站在那里。
她的目光,似乎……越过了忙碌的医护人员,越过了玻璃窗,精准地……落在了我的身上。
那目光……平静无波,却带着一种穿透性的……审视和……好奇?
她的胸前,挂着一个医生铭牌。但在那一瞬间,我仿佛看到,铭牌下方,白大褂的领口处……似乎……闪过一抹极其细微的、冰冷的……金属反光?形状……像是一只……振翅欲飞的……虫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