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吱呀——”
一股熟悉的、混合着陈旧纸张、油墨和淡淡尘埃的气息扑面而来。办公室不大,光线有些昏暗,只有角落里一盏旧台灯散发着橘黄色的暖光。光晕的中心,陈婷社长正伏案疾书。清爽利落的短发别在耳后,露出光洁的额头,那副标志性的黑框眼镜滑落在鼻梁中段,镜片后的目光锐利而专注,紧紧锁定着铺满桌面的稿件。她的眉头微蹙,笔尖在纸上快速移动,发出沙沙的轻响,仿佛整个世界只剩下她和那些文字。
夏语的脚步声惊动了她。她有些诧异地抬起头,当看清门口站着的是夏语时,镜片后的惊讶迅速化开,变成一丝温和的笑意:“夏语?你怎么这个点过来了?” 她的声音带着点工作后的微哑。
夏语晃了晃手里的两个餐盒,塑料袋子发出窸窣的声响,脸上带着一种“理所当然”的坦然:“没地方去,就想着过来熏陶熏陶文学气息。顺便,”他把一个餐盒放到陈婷堆满稿纸的桌角,“猜到你肯定又忘了吃饭。喏,食堂的,趁热。”
陈婷微微一怔,随即笑容在脸上漾开,带着点调侃的意味:“哟,太阳打西边出来了?我们夏大忙人不去陪广播站的冰山美人共进晚餐,反倒跑来给我这个孤寡社长送温暖?” 她放下笔,身体微微后仰靠在椅背上,双手交叉放在身前,好整以暇地看着夏语,“被你的素溪学姐知道了,不会吃醋吧?”
夏语熟练地翻了个白眼,动作自然地拖过旁边一把空椅子坐下,把自己那份餐盒也打开,饭菜的香气立刻在小小的空间里弥漫开来:“快吃吧你,凉了伤胃。废话真多。” 他拿起一次性筷子,掰开,一副“我只是顺路”的坦荡模样。
陈婷笑着摇摇头,也不再打趣,拿起筷子。两人隔着堆满稿件的书桌,在台灯橘黄的光晕下,安静地吃着简单的晚饭。空气里弥漫着纸张的油墨味、饭菜的温热气息,以及一种无需多言的默契。他们有一搭没一搭地聊着,话题天马行空,从广播站新设备的调试到下午课堂上某个同学闹的笑话,从最近读的一本书到即将到来的月考……没有刻意的寻找,也没有尴尬的沉默,就像两股熟悉的溪流,自然而然地交汇流淌。
餐盒很快见了底。夏语收拾好自己的那份,站起身准备离开。他刚走到门口,手搭在冰凉的门把手上,身后传来陈婷平静而清晰的声音:
“夏语。”
他停下脚步,回过头。
陈婷已经重新戴好了眼镜,橘色的灯光勾勒着她专注而带着期许的侧脸轮廓。她的目光透过镜片,平静地落在夏语身上,带着一种学姐特有的沉稳:“下周六,就是社长竞选了。你……准备好了吗?”
夏语站在门口,身影被走廊外渐深的暮色勾勒出一道清晰的剪影。他脸上没有任何迟疑,嘴角自然地向上扬起一个干净又笃定的弧度,眼神明亮,如同投入星子的古井:
“早就准备好了。”
简单的五个字,却带着沉甸甸的分量。
陈婷看着他,镜片后的眼睛也弯了起来,笑意如同水波般漾开。她没有再说什么,只是抬起手,对着门口那个挺拔的身影,轻轻挥了挥。
夏语也笑着点了点头,不再停留,转身推门而出。
“叮铃——”
就在他身影消失在门外的刹那,悬挂在文学社办公室门楣上的那串旧风铃,仿佛被门外涌入的微凉气流温柔地唤醒。几枚磨砂玻璃和古铜色金属片组成的风铃,轻轻摇曳、碰撞,发出几声清脆而空灵的低响。
那铃声悠长、干净,像投入平静湖面的几颗石子,一圈圈涟漪在暮色渐浓的空气里无声地扩散开来,久久不散。它送走了少年匆匆离去的背影,也仿佛在静谧的空气中,留下了一个关于未来、关于承诺的、清透的回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