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是!”苏正阳不甘心,身体前倾,双手撑在桌沿上,目光灼灼地盯着李君,“如果我们当初没有推他上副书记的位置,他现在最多也就是我纪检部的接班人,安安稳稳的!陈婷就算想挖他,也未必能拿出比学生会纪检部部长更有吸引力的筹码!就不会有现在这种骑虎难下的局面!”
李君没有被他激动的情绪感染。他甚至端起桌上的保温杯,慢条斯理地喝了一口水,才放下杯子,目光重新落在苏正阳因激动而微微泛红的脸上,语气带着点不易察觉的嘲弄:“苏正阳,你是不是太笃定了?”他微微挑眉,“你就那么确定,夏语就一定能当上文学社的社长?陈婷推他上去,他就一定能赢?竞选是儿戏吗?”
苏正阳被问得一愣,随即像是听到了什么极其荒谬的事情,嘴角扯出一个苦涩又带着点洞悉的笑:“主席,”他身体微微后仰,靠在椅背上,目光带着一种“你我都懂”的了然,“陈婷是什么人?你难道不比我更了解她吗?”他刻意加重了“了解”两个字,“我们跟她打了多少年交道了?她陈婷做事,什么时候走过没把握的棋?她既然敢把夏语直接推上竞选名单,连招呼都不打一个,你觉得……”他目光直直地看向李君,一字一顿,“她会做白折腾、没把握的事吗?”
李君沉默了。镜片后的目光微微闪烁,似乎在快速权衡着什么。办公室里再次只剩下空调单调的嗡鸣。阳光移动了一点,光栅的边缘爬上了苏正阳放在桌面的手背。
“就算……”李君终于再次开口,声音比刚才低沉了些,带着一种深思熟虑后的退让,“就算陈婷有这个把握,夏语也真选上了。”她顿了顿,目光变得异常锐利,像手术刀般精准地切向核心问题,“那又如何?苏正阳,我问你,如果他真当选了文学社社长,你觉得……他会选择哪一个?放弃我们团委会副书记的位置,去当他的文学社社长?还是反过来?”
这个问题,像一把冰冷的锥子,瞬间刺穿了苏正阳所有的焦虑和假设,直抵最核心、也最无解的困境。他张了张嘴,却发现喉咙像被堵住,一个字也说不出来。是啊,如果真到了那一天,夏语会怎么选?团委会副书记的平台更大,资源更多,前途似乎也更“正统”。但文学社……那是陈婷近乎托付般的信任,是夏语自己展现过才华和热情的地方。他会怎么选?苏正阳发现自己根本无法预判那个少年的心思。一股巨大的茫然和无力感攫住了他。
“我们……”苏正阳的声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艰涩,“我们是不是应该……提前跟他谈谈这个?暗示一下?让他心里有个准备?至少……让他知道这其中的冲突和选择?”他看向李君,眼神里带着寻求支持的意味。
李君看着他,看了足足有好几秒。然后,他忽然轻轻摇了摇头,唇角甚至勾起一个极淡、极难以捉摸的弧度。那笑容里没有嘲弄,没有责备,反而带着一种近乎通透的疏离。
“苏正阳,”他叫他的名字,语气平静得像在陈述一个客观事实,“夏语是什么样的人,你和我,这段时间应该都看得清楚。”他身体微微前倾,目光如同实质般落在苏正阳脸上,“他有主见,甚至可以说……很有个性。他认定的事情,旁人的意见,很难真正动摇他。”他微微停顿,语气带着一种奇异的笃定,“我们不是他的父母,更不是他命运的主宰者。干预太多,除了让他反感,让他觉得被束缚、被安排,没有任何好处。”
他重新靠回椅背,姿态放松下来,目光投向窗外明媚的阳光,声音带着一种尘埃落定般的淡然:
“做好我们该做的。提供平台,给予支持,在他需要的时候伸出手。至于最后他会怎么选,是留在团委会,还是去文学社,或者……真能想出什么两全其美的办法……”
他收回目光,看向脸色复杂的苏正阳,清晰地吐出最后几个字:
“一切自有定论。顺其自然就好。”
“顺其自然就好”。
这五个字,像一阵风,吹散了苏正阳心头沉甸甸的焦虑和想要掌控一切的冲动,却也留下了一片更加空旷、更加茫然的虚无。他坐在那里,午后的阳光暖融融地包裹着他,却驱不散心底那股沉沉的凉意。他看着李君平静无波的脸,仿佛刚才那番关于冲突、选择和“弯下腰”的沉重对话,只是一场无关紧要的闲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