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总教官微微颔首,脸上露出一丝难得的笑意,那笑容冲淡了他眉宇间惯有的严厉:“好小子!下午那场球赛,打得不错!带伤上阵,关键球力挽狂澜,像个兵的样子!”他用力拍了拍夏语完好的右肩,力道不小,带着赞许和鼓励,“老赵都跟我汇报了,有血性!有担当!给咱们基地争光了!”
突如其来的、来自基地最高指挥官的当面肯定,像一股暖流瞬间冲散了夏语心头的失落和身体的痛楚。他脸颊微微发热,有些局促地低下头:“报告总教官,是大家拼下来的,不是我一个人的功劳。”
“嗯,不居功,好!”李总教官眼中的赞许更浓了,“团队精神很重要!不过,”他话锋一转,目光落在夏语的左肩上,语气变得严肃,“身体是革命的本钱!军医的诊断我听说了,旧伤复发不是小事。要听医嘱,该休息就休息,该治疗就治疗!磨刀不误砍柴工!养好伤,才能更好地训练!”
“是!总教官!”夏语大声应道。
李总教官满意地点点头,目光扫过操场上正在挥汗如雨训练的方阵,又落回夏语身上,带着一种长辈般的期许:“好好养着,也别松懈了思想。军训时间不多了,最后的训练汇报表演,是检验你们这十几天成果的关键!我希望,”他顿了顿,声音清晰有力,“能在标兵方阵里,看到你的身影!有没有信心?”
“标兵”二字,如同投入平静湖面的巨石,在夏语心中激起巨大的波澜!那是军训的最高个人荣誉!他猛地抬头,迎上总教官期许的目光,胸腔里瞬间被一股滚烫的豪情充满,几乎忘记了左肩的疼痛,用尽全身力气吼道:“有!报告总教官!有信心!”
“好!这才像样!”李总教官朗声一笑,再次拍了拍夏语的右肩,“好好休息!我看好你!”说完,他朝赵铁柱点点头,便迈着稳健的步伐,继续巡视操场去了。
赵铁柱看了夏语一眼,眼神复杂,有严厉,也似乎有一丝不易察觉的认同,没多说什么,转身跟上了总教官。
长凳上又只剩下夏语一人。总教官带来的短暂振奋如同退潮般慢慢平息,左肩的钝痛再次清晰地占据了感官。他重新靠回冰冷的单杠架,目光却不再仅仅停留在操场上。
他再次抬起头,望向那片缀满星子的、深邃广袤的夜空。总教官的话语还在耳边回响,但此刻,另一张清丽温婉的面容,却无比清晰地浮现在他的脑海——刘素溪。
仿佛心灵感应一般,当这个名字掠过心尖,左肩的疼痛似乎都带上了一种别样的意味。他想起了那天夜晚遇袭受伤,在自行车棚遇见她时,她那双总是带着沉静笑意的眼睛里,瞬间涌上的水汽和毫不掩饰的心疼。她什么都没说,只是默默跟在他身边,帮他拿书包,看着他笨拙地用一只手开锁,那小心翼翼、生怕触碰到他伤处的样子……最后分别时,他分明看到她转过身去悄悄抬手抹了抹眼角。
那一幕,像根柔软的刺,一直扎在夏语心底最柔软的地方。他讨厌看到她为自己担心,更讨厌看到她流泪。那双含泪的眼睛,比任何伤口的疼痛都更让他难以承受。
“这次……绝对不能再让她知道了。”夏语对着夜空,无声地低语,像是在对自己立下一个庄重的誓言。晚风吹拂着他汗湿的鬓角,带来一丝凉意。他下意识地用右手轻轻护住左肩肿胀的位置,仿佛这样就能将那疼痛和伤痕彻底掩盖。
“她要是知道了,肯定又要……”他想象着刘素溪得知消息后的样子——那双漂亮的眸子会瞬间蒙上水雾,眉头会担忧地蹙起,或许还会像上次那样偷偷抹眼泪……光是想到这个画面,夏语的心就像被一只无形的手紧紧攥住,闷闷地发疼。
“不行,绝对不行!”他用力甩了甩头,仿佛要把那令人心疼的画面甩出脑海。他暗暗下定决心:等军训结束回去,一定要表现得若无其事。肩膀的伤?就说是训练时不小心扭了一下,早好了。篮球赛?轻描淡写提一句赢了就行,绝口不提受伤和逆转的惨烈过程。他要把所有关于疼痛的痕迹都藏起来,只让她看到一个晒黑了点、但精神抖擞、完好无损的夏语。
夜风吹过操场,带来远处训练方阵整齐划一的口号声,嘹亮而充满力量。夏语靠在冰冷的单杠架上,左肩的疼痛在药膏的清凉和冰敷的麻木下,似乎变得遥远了一些。他仰望着满天星斗,眼神里带着少年人独有的固执和一丝不易察觉的温柔。他以为自己的秘密守护得天衣无缝,以为那无声的誓言能隔绝所有的担忧。
他怎么会知道,就在同一片星空下,在数十公里外灯火通明的实验高中广播站里,那个让他心心念念、想要拼命守护的女孩,早已为他揪紧了心弦,晶莹的泪水曾无声滑落,虔诚的祈祷已悄然升腾。他更不会知道,他此刻对着星空许下的“隐瞒”决心,与她那份隔着时空的深切担忧,正如同两条看不见的丝线,在青春的夜空中,无声地交错、缠绕,编织着属于他们懵懂而真挚的篇章。星光无声地洒落,照亮了少年微蹙的眉头和眼底那份沉甸甸的、自以为是的守护,也温柔地映照着远方少女未曾干涸的泪痕与祈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