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顿了顿,目光似有若无地扫过何仲神色,见对方凝神倾听,又续道:“此事后来惊动了京城中枢。因令堂之死牵涉江湖势力,非地方寻常官府所能勘破,是以悬镜司特遣巡察前来督办。那李巡察与小僧乃是旧识,曾有过一面之缘,她知小僧略通些观气断事的门道,执意要拉着同行。佛门中人虽戒逞强好胜,却也重情重义,旧友相邀,又关乎一条人命的清白,小僧岂有推辞之理?”
这番话东拉西扯,既有行止缘由,又有故人牵扯,虽然句句属实,但也是字字都在试探。不敬眼角余光始终未离何仲,只盼能从他神色间捕捉到半分破绽。却见这位何家家主端坐椅上,腰背虽微微佝偻,神色却十分专注,时而颔首表示了然,时而低声应和“原来如此”,竟是句句都听进了心里,那份捧场之意不似作伪,反倒透着几分难以掩饰的焦灼,仿佛真在忧心自己接下来的命运走向。
不敬心中暗忖:“这便奇了。莫非此人当真是个胸无城府之辈,只忧时运不济?可若真是如此,他假扮这何仲岂不是处处是破绽,那何偌能将何家经营得风生水起,又怎会发现不了?”
他所言皆是实情,无半句虚言,可何仲这般滴水不漏的配合,反倒让他拿捏不准。是此人演技高深,故意装出这副模样?还是他本性便是如此,当真对眼前的风波束手无策,只能寄望于旁人?
正思忖间,只见何仲面上的焦急之色更浓,额角渗出细密汗珠,抬手拭汗时,那原本用脂粉极力遮掩的黑眼圈竟露了出来,青黑一片,衬得他面色愈发苍白。瞧他模样,分明是多日未曾安睡,形容憔悴,连带着说话都带着几分气虚,显是身心俱疲,虚弱不堪。
“大师所言极是。”
何仲往前倾了倾身子,声音带着几分急切。
“大师慈悲为怀,心怀苍生,遇上这等事,自然不会袖手旁观。能得大师与李巡察相助,实乃何家之幸。”
不敬点头道:“施主谬赞。小僧与李巡察一踏入保定府地界,便觉此地气氛诡异。偌大一座城府,本该是年关将近,车水马龙,热闹非凡,可如今却静得有些反常,街巷之上行人寥寥,连商户的叫卖声都透着几分有气无力。这般沉寂之下,分明是有暗流涌动,似有大事在暗中酝酿。待到了何府,一见施主这般模样,小僧更敢断定,此事绝非表面那般简单,其中定有隐情,怕是难以善了。”
“何以见得?”
何仲猛地站起身来,袍角扫过案几,将上面的茶盏震得微微作响,眼中满是惶急之色。
“大师还请明言,莫非……莫非是在下身上有什么不妥?”
不敬望着他焦灼的模样,轻轻叹了口气道:“唉!何施主有所不知,我佛门中人,观气断事,自有不传之规矩……”
话未说完,何仲已急忙接口,语气中满是急切与领会。
“我懂,我懂!大师是说天机不可泄露,不可妄言!”
他转头对着旁边高声唤道:“冯管家!快把东西拿来!”
声音落处,只见老管家回身快步走了出去,不一会儿走手中托着一个黑漆木盘走了回来。盘中铺着明黄锦缎,上面放着几锭沉甸甸的黄金,在厅中烛火映照下,泛着耀眼的光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