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轻叹了口气,那声音拐了七八道弯儿,像是浸了江南的烟雨,满是惆怅与哀怨,仿佛有千言万语堵在心头,却无处诉说。若是不知情的人听了,定会以为她在为不敬的“不解风情”而难过。
可不敬与她共过事,怎会不知她的脾性?这哪里是什么哀怨,分明是觉得“调侃的乐趣没了”,满心都是无聊的颓丧。他心中暗笑,面上却依旧是那副淡然模样,只等着她切入正题。
李晚见他油盐不进,也没了继续玩笑的兴致。她收敛了脸上的俏皮,从袖中取出一份封皮印着“悬镜司”朱印的卷宗,递到林亨面前,板着脸道:“林寺丞,这是最近京畿附近失踪的富人名单,还有符合你所说的所有最近在京畿附近活动的爪功高手,你先看看。”
林亨伸手接过卷宗,指尖捻过案宗封皮上暗纹,指腹触到那方悬镜司特制的紫铜印鉴时,无可奈何地点了点头。
换作旁人,便是品阶高他半品,林亨早该拍案道:“大理寺自有规制,岂容你放肆!”
转头便要递折子参他个“目无同僚,僭越行事”。
可眼前这人是李晚,京城里头那位“带发修行的李大小姐”,他便是有十二分火气,也得先压下十一分。
说起这位李晚的名头,京中茶肆酒楼上,说书先生的话本里都能寻着几段。谁不知她是新入圣眼的大将军李圳的嫡妹?上月李将军卸了边关帅印来京赴任,车马萧萧进了永定门,随行的却只有几个老仆和这位妹妹,家眷妻儿全留在了老家。
“李晚年过三七,貌若芙蓉蘸露,偏生十五岁上遭了个野僧哄骗,说是‘尘缘未了,需得青灯古佛伴余生’,竟真要剃度出家。”
茶馆里穿长衫的先生拍着醒木,听得满座茶客唏嘘。
“亏得李将军连夜从边关赶回,刀架在那和尚脖子上才抢回人来。如今虽带发修行,却也没真个遁入空门。”
这话倒不全是虚的。林亨曾在吏部春宴上远远见过李晚一面,彼时她穿着月白僧衣,却没戴僧帽,乌发松松挽了个髻,只用根木簪固定。席间诸位命妇小姐围着她说话,有说“李妹妹这串菩提子养得真好”,有问“城西大觉寺的素斋方子,还得劳烦妹妹再写一份”,她应对得滴水不漏,语气温和却不卑不亢,连最挑剔的英国公夫人都拉着她的手赞道:“这般通透灵秀的姑娘,便是菩萨身边的童子也比不得。”
谁都知李将军对这妹妹宝贝得紧,怕她再被人哄骗,竟在早朝时当着文武百官的面,求圣上给李晚寻个差事。
“臣妹闲时总爱胡思乱想,不如让她忙些,也好断了那些痴念。”
这话一出,金銮殿上鸦雀无声,连圣上都愣了半晌,随即拊掌笑道:“李将军护妹心切,朕便准了。”
悬镜司本是查案缉凶之地,江湖女侠收到招,在此办公的不在少数,圣上口谕已下,谁敢多言?
李晚入职那日,捧着印信站在司衙前,玄色公服衬得她身姿挺拔,唯有鬓边那支梅簪,还带着几分女儿家的柔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