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当下便追问道:“既如此,大人为何不当场戳破他的谎言,反倒将他安置在客栈中?”
林亨转过身,目光锋利如鹰隼,直透人心,说道:“你且细想,那赵钊自始至终,装作一副魂飞魄散、浑身战栗不止的模样,仿佛连站都站不稳一般,是也不是?”
刘惑点头道:“正是。方才见他那般模样,我初时也只当他是真的被凶案现场吓破了胆。”
“错了。”
林亨断然道:“他那颤抖绝非惊惧所致,反倒是他刻意控制的结果。”
“刻意控制?”刘惑闻言一怔。
“不错,是控制。”
林亨语气肯定,解释道:“此人对自身肌肉、筋骨乃至面部神情的掌控之术,当真是匪夷所思,世所罕见。你看他方才那蹙眉之态、战栗之姿,甚至说话时牙关打颤的细微声响,无一不是精准至极,恰如其分地传递出‘恐惧’二字。可也正因如此,太过完美,反倒露了马脚。”
他走到桌前,端起茶杯,擎在手中却也不喝,接着说道:“世间之人,若真被吓得魂不附体,神色间难免有慌乱无措之态,言行举止亦会失了章法。可这赵钊,虽作颤抖之状,却每一步都踏得稳妥,每一句话都条理清晰,这份‘完美’,反倒成了最大的破绽。再将他所言与王里正的话两两对照,便更觉此人奸诈狡猾,绝非善类。”
刘惑茅塞顿开,眼中闪过一丝明悟,接口道:“寺丞所言极是!莫非这破绽,便出在时间之上?”
林亨抚须而笑,眼中露出赞许之色。
“解元果然心思敏捷。正是时间!那赵钊说,他在雪落之前,便已在那荒废屋舍外撞见凶手,还与凶手交过手,且听他言外之意,彼时凶手尚未动手杀人。可若真如他所言,凶手既已与他缠斗过,又岂能仍在屋中停留?”
他走到廊下,指着庭院中积起的大雪道:“凶手要在两处不同之地连杀两人,还要将死者尸身弄得四分五裂以泄愤,最后更要仔细清理现场,抹去自身踪迹,这每一件事,都需耗费不少时辰。按赵钊所说的时序,雪落之前便与凶手交手,那凶手根本无足够时间完成这一切,更遑论在雪落之后,还能从容脱身?”
刘惑接口道:“正是如此!他还说,是听闻丰儿走失、王家人四处找寻的消息,才借机从凶手手中逃脱。可他却忘了,彼时雪已下了好一阵子,那荒废院子就在村子中央,四下并无遮挡,王家人四处寻子,怎会不进去那院子查探?进了院子又怎么会看不到受害者与凶手?这岂不是自相矛盾?”
林亨点了点头,神色愈发凝重:“王里正虽未明说,但你我将他所言与丰儿的话串联起来,便能推断出真相。丰儿去那荒废屋舍时,凶手早已将第一处案发现场布置妥当,且清理干净了痕迹;而王家人在丰儿走失后、丰儿自行回家之前,张屠夫那处院子必然是反复查探,绝无遗漏,如此一来,凶手根本没有作案的空隙。”
他将茶水送入口中,才接着道:“也就是说,凶手真正动手的时辰,当是在王丰被寻回,到王里正听闻丰儿所述、却误将那荒废屋舍认作第一起命案案发现场的这一段空隙之中。想来是因时间太过紧迫,他未能如第一处现场那般细致布置,却也急着清理痕迹,随后将尸身运到村外,仓促堆了个雪人遮掩。只可惜,终究是忙中出错,落下了一个不易察觉的脚印,那便是他最大的疏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