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惑在旁听得有些烦闷,接口时声音带上了些许火气也不知是对这侏儒,还是对那些大户人家。
“若要绝后患,自然是让知晓秘密的人,把话永远咽在肚子里。”
“正是!”
赵钊猛地一拍大腿,声音中带着遇到知音的一丝欣喜。
“这世上保守秘密的法子虽多,却唯有死人,才能真正守口如瓶!不瞒三位,小人做这机关买卖已有十余年,十次里头,倒有六七次撞见雇主要对经手的匠人下杀手。京城里是天子脚下,王法昭彰,他们不敢轻举妄动,可一旦出了京城,荒郊野岭之中,若要寻个由头取了小人的性命,抛尸于乱葬岗或是山涧之中,便是喊破喉咙,又有谁来替小人申冤?”
他说着,额上已渗出冷汗,捧着茶盏的手抖得更厉害了。
“所以啊,宁可走那些豺狼出没的荒郊野岭,反倒能图个清静,那些人料定我不敢走大路,未必会追去荒野,倒比官道上安全些。”
林亨闻言,缓缓点头,神色愈发凝重道:“如此说来,你昨夜便是在野外过的夜?”
“若有遮风避雪的去处,谁愿在荒野里受冻?”
赵钊叹了口气,眼神飘向窗外,似是忆起昨夜情景,脸上渐渐爬上一层惊惧。
“小人一路急赶,只想着早些远离京城那是非地,待觉得两腿发软、乏累不堪时,已是月上中天。彼时天上虽飘着几片乌云,却遮不住那轮寒月,清辉洒下来,连路边雪地的起伏都看得一清二楚。就在这时,远远地,竟望见前方山坳里立着一座小房子,黑沉沉的,像个蛰伏的野兽。”
他咽了口唾沫,喉结上下滚动得极是明显,手指紧紧攥着衣角,连呼吸都急促了几分,似是那恐惧又缠上了身。过了片刻,他才定了定神,继续道:“小人离着还有百十步远,便看见那屋子的窗纸上,隐隐透出一道光来,那光摇摇晃晃,忽明忽暗,不似风吹烛火那般飘忽,反倒像是有人拿着灯笼或是火把,在屋里来回走动,四下查看什么。”
“小人当时心里咯噔一下,头皮都麻了!出门在外,多一事不如少一事,尤其是在这荒郊野岭,谁知道那屋子里藏着什么勾当?小人不敢多做停留,只想着绕开那房子,再往前去,田埂边原是有个看庄稼的窝棚,虽四面漏风,比不得正经屋子,却也能勉强遮遮寒,对付一宿便是。”
刘惑眉峰微挑,眼角余光斜向不敬,二人四目一碰,磨了这许久,正主儿的事端总算要露端倪了。
赵钊脑袋垂得更低,下巴几乎要抵着胸口,声音沉得像浸了水的铅块,一字一顿道:“小人不知里头藏着什么蹊跷,只敢装作未见,想着悄悄绕过去便罢。谁料脚刚抬了两步,那屋门‘吱呀’一声猛地开了,从里头竟走出个身影来,瘦得像秋收后田埂上竖着的枯麻秆,偏生又高得出奇,直挺挺立在那里,说是人,却透着股子不是活人的僵劲,只敢称作‘人型’罢了。”
林亨听得眉头一皱,指节在桌案上轻轻一叩,沉声道:“世间万物,人便是人,物便是物,何来‘人型’一说?你且仔细道来,那东西究竟哪里不似活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