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敬虽未睁眼,但霍刚那强行压抑的喘息、滴血的拳头又如何能瞒过他的感知?
他心道:“这霍帮主遭此奇耻大辱,刀被震飞,人前颜面扫地,若他当场暴跳如雷,拼死反扑,倒还合乎常理。可他竟能硬生生吞下这口气,强压住那焚心蚀骨的怒火,只是沉默……这绝非寻常莽夫所能为!事出反常必有妖,一个盐枭头子,能在这等情形下沉得住气……所图者,恐怕不小!”
掌握局面的刘惑,端坐如磐石,面色冷峻如寒潭秋水,薄唇抿成一条锐利的线,一言不发。他那双深邃的眼眸,平静地扫过霍刚那因强忍屈辱而扭曲的面孔,仿佛在欣赏一件无关紧要的玩物。这无声的威压,比任何呵斥都更令人胆寒。
玉簟秋几次三番欲启朱唇,试图说几句缓和场面的话,但每每触及刘惑那冰冷的侧脸和舱内凝固如铅的空气,所有准备好的言辞便如鲠在喉,硬生生被这诡异而沉重的气氛憋了回去。她只能紧握着自己微微发凉的指尖,忐忑不安地侍立一旁。
霍刚这位海沙帮的魁首,此刻如同一尊被钉在地上的怒目金刚。他梗着粗壮的脖子,身躯绷得笔直,酱紫色的脸上肌肉虬结,额角的青筋兀自突突跳动。那双赤红的眼睛,死死地、毫不避讳地盯在刘惑身上。他既不开口讨饶,亦不愤然离去,只是杵在那里,虎口渗出的鲜血,落在地板上的声音,在这落针可闻的寂静中,显得格外刺耳。
这剑拔弩张、却又僵持不下的场面持续了片刻。忽然,刘惑那冷峻的嘴角竟向上微微一勾,漾开一丝极淡,却带着玩味的笑意。霍刚这副梗着脖子,强充硬汉的模样,在他眼中,本来就是一幕极其滑稽的闹剧。
“笃、笃。”
刘惑伸出两根修长的手指,在光洁如镜的紫檀木桌面上,不轻不重地敲了两下。声音清脆,却似敲在每个人的心尖上。
玉簟秋如蒙大赦!心中一块巨石轰然落地,紧绷的娇躯瞬间松弛下来。她脸上立刻绽开一朵明媚如春花的笑容,带着劫后余生的庆幸与惯有的柔媚,莲步轻移,纤纤玉手执起温在炭炉上的白玉酒壶。那酒液倾泻入杯,声如清泉,琥珀色的琼浆在夜光杯中荡漾出诱人的光泽。她小心翼翼地将酒杯捧到刘惑面前,姿态恭谨而柔顺。
“霍帮主也辛苦了。”
玉簟秋眼波流转,笑语盈盈,又对侍立在角落、早已吓得面无人色的婢女使了个眼色。
“还不快给霍帮主也斟一杯酒,压压惊?”
那婢女如梦初醒,慌忙颤抖着捧起另一只酒壶,战战兢兢地走到如同火山般沉默矗立的霍刚面前。她不敢抬头,只是哆嗦着将酒斟满一只青瓷酒杯,双手捧上,声音细若蚊呐。
“霍…霍帮主…请…请用酒…”
霍刚的目光,终于从刘惑脸上,缓缓移向了眼前这杯微微晃荡的酒水。琥珀色的液体映照着他扭曲而狰狞的面容。
就在僵持之际,刘惑却突然动了。他姿态闲适地端起玉簟秋方才斟满的夜光杯,手腕轻抬,将杯中琼浆一饮而尽,杯底轻叩桌面,发出清脆一响。他抬眼看向僵立如木桩的霍刚,开口道:“说说吧,来找我有什么事。” 声音不高,语气平淡,直截了当,没有半分迂回试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