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耳朵没聋,却怀疑自己是不是听岔了。
分明是这道士死缠烂打,黏上自己,硬生生将他拖进这滩浑水!
如今这般局面,这老道竟能面不红心不跳,反咬一口,怪他“演技”不精?!
他缓缓摇头道:“清品道友……你这话,可就过了。”
他像小胡萝卜似的手指一抬,不轻不重地点了点清品,又虚虚环指着铁桶杀局:“贫僧可是早早告诉过你了,你顶上黑云压城,龙虎相争,避无可避!一场恶战,就在眼前!你既得了警兆,不早早脚底抹油,溜之大吉,反倒,缠着贫僧不放,是何道理?”
不敬双手一摊,肩头微耸道:“如今一脚踏进这‘绝户口袋’难道也要怪贫僧这无辜之人不成?”
那铁塔般的虬髯巨汉,眼见这两人身陷绝境,刀兵环伺,竟浑若无事,兀自你一言我一语,斗得口沫横飞,一股邪火,噌地一下从脚底板直冲天灵盖!
他满头钢针似的虬髯,根根倒竖!一张黑脸,涨得紫红如猪肝!
壮汉从地上拔出那柄浑圆无锋的“铁棍”重剑,又重重地插进地里,不敬甚至觉得这一插地面都抖了几抖。
接着一声狂怒的咆哮,如九天闷雷炸裂,震得两侧屋脊上黄衣人手中兵刃都嗡嗡颤鸣!
“给老子……闭!嘴!!”
那滚滚声浪挟着杀气喷涌而来,要不是不敬武功还算可以,定要被震的耳朵嗡鸣。
壮汉胸膛剧烈起伏,双目喷火,死死瞪着那两个不知死活的“活宝”,从牙缝里一字一句地迸出:“老子们……在!打!劫!呢!!!”
“打劫?”
不敬眉梢微挑,目光如秤,先将自己上下浑身上下称量一下。
一身灰布僧衣,补丁摞着补丁,风尘仆仆,比那街边乞儿强不了几分。肩头褡裢,更是瘪得可怜。抖开来看,除了几张硬得硌牙的粗饼,半囊寡淡清水,便只剩那压箱底的……路引牒度。
此乃他全身上下,唯一还能称得上“利器”的物事!
视线再扫向清品,那道袍,远看倒还齐整。近观?袖口磨得发亮,领缘洗得泛白,针脚粗疏处,隐隐透出内衬的旧絮。
但凡行走江湖的老手,只消瞥上一眼,便知这道士兜里,怕是比他那张油嘴还干净!
两个穷得叮当响、化缘度日的出家人,一僧一道,加起来也凑不齐半两碎银。
可这伙凶神恶煞、布下天罗地网的强人,煞费苦心,却要劫他们。
劫什么?
补丁?
还是劫那两张牒度?
“唉!”不敬叹了口气,江湖上,这种事儿,虽不常见,但也绝不稀奇。说到底,还是他倒霉,被那瘟神道士清品,硬生生拖进了这趟浑水,成了那被殃及的池鱼。
清品慢悠悠伸出小指,在耳蜗里不紧不慢地掏了掏,屈指弹了弹,又把脑袋晃得像个拨浪鼓,眼皮半耷拉着,拖长了调子,活像个被扰了清梦的衙门师爷,阴阳怪气道:“你那么大声作什么啦?道爷我这双耳朵可还没聋呢,要是被你吼出个三长两短,以后这日子了怎么过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