耶利米快步走到台前,几乎要探出半个身子。
“因为他是个骗子,他假装很有钱!
他假装富有,假装他的财富可以收买整个友国。
但那是欺诈!那是一场彻头彻尾的骗局!”
老人开始挥舞手臂,仿佛在撕碎一张看不见的巨网。
“在座的各位都是行家,你们懂得什么是真正的价值。
货币的流通源于国家的信用,而国家的信用源于谁?
源于每一个拿着选票、扛着步枪的公民!
克兰普被证实是错误的选择,他的统治已然崩溃。
但这并不意味着我们一定要选择西拉斯。
他的手段或许可以在那充满靡靡之音的减利福尼亚,在腐朽的北弗吉尼亚,在那个充满投机客的帝国州或者新泽西吃得开。
但在内华达,在我们这里,我们不认同他的财富!我们不会屈服于他的手段!”
耶利米的声音变得更加具体,更加具有煽动性,他开始触及这些人最痛的伤疤。
“看看我们手里有什么?
看看窗外!我们,自由的友利坚人,为那些高高在上的城里人提供什么?
我们提供牛肉,提供谷物,提供清洁的饮水,提供珍贵的矿石!
我们数十年如一日地供养着那群寄生虫!”
“可是他们呢?
他们将我们的付出视而不见!他们把价值赋予了什么?
赋予了那些虚无缥缈的金融泡沫,赋予了那些看不见摸不着的网络代码,赋予了那些被包装出来的所谓‘英雄’!
赋予了那些浮于表面的、最下游的产品!
他们连军人的军费都不愿意支付!”
“想想看!”
耶利米嘶吼着,
“为什么一吨辛辛苦苦挖出来的铜矿,抵不上他们小指甲盖大小的一块芯片?
为什么我们一整年的收成,换不来他们手里几张废纸般股票的涨跌?
为什么我们的石油、橡胶、矿产,这些支撑起工业文明的东西,价格被压得比尘埃还低?
而他们的汽车、家具、通讯服务,那些用我们的原料造出来的东西,却要榨干我们最后一滴血汗?”
台下的气氛终于变了。
那是愤怒,是长期以来被剥夺感积压而成的岩浆。
怀亚特握紧了拳头。
这也是他一直以来的困惑,而今天,耶利米说了出来。
“他欺骗友利坚人说这些不重要!
他用‘重要’这个词来标榜自己,用‘文明’、‘进步’这些花哨的概念来收购我们!
他想用他们控制的市场来当我们的主人,来收购我们的牧场,掠夺我们的地位,来奴役和占有我们头顶这片自由的天空!
他企图告诉我们,这个国家,友利坚,不属于组成它的每一个活生生的人,不属于我们这些真正的主人,而必须听从他的定义,他的判断!”
耶利米猛地挥出一拳,重重地砸在讲台上,发出“砰”的一声巨响。
怀亚特感到一阵激昂,一阵心惊。
他很难想象这是一个老人做出的动作。
“但我必须告诉他,他的好日子结束了!”
老人挺直了脊梁,在这一刻,他仿佛找回了昔日的荣光。
“权力是我们给予的,我们当然也可以合法地收回它!
既然法律无法制裁窃国者,那我们就用更古老的方式!
我们必须用行动告诉他,没有正义,就没有和平!”
“我们必须战争!
让权力归于国民,让一切归于真正的国家!
而柯尔特家族,我们,内华达的国民,从西部边境线到埃尔科,将会成为这场战争的最前沿!
当然,这不仅仅是防守,最终,我们会在洛杉鸭会师!
那是战争的目的,也是唯一的结局!”
掌声如雷鸣般爆发。
那不是礼节性的鼓掌,而是宣泄。
男人们涨红了脸,用力拍击着手掌,仿佛那是敌人的脸颊。
怀亚特也跟着鼓掌,他的血液在沸腾,一种神圣的使命感充满了他年轻的胸膛。
然而,就在掌声达到顶峰时,耶利米突然抬起手,示意安静。
“我们会赢吗?”
他突然开口问道,声音平静得有些突兀。
台下出现了短暂的凝滞,随即爆发出一片广泛而零散的肯定声。
“当然!”“杀光他们!”的喊声此起彼伏。
没有人说不。
在这个语境下,坦白的悲观主义者大概根本就不会走进这个大门。
耶利米等待着,直到讨论声渐渐停歇,只剩下几声粗重的喘息。
“从我个人的角度上讲,我觉得这个问题没有争议的价值。
答案不言而喻,当然,当然会赢,必须会赢。”
他点了点头,似乎在确认自己的信念。
“战争的结果从来无关乎战争本身,而在于战斗的意志,在于反抗的决心和牺牲的勇气。
在这方面,那些被金钱腐蚀了灵魂的公司走狗,输给我们太多。”
话锋一转。
“但考虑到现实的因素,诸位也许更需要看到实打实战胜的手段和方式,才能更坚定作战的信心。
毕竟,我们要面对现实。”
耶利米开始罗列敌人的优势,语气冷静。
“公司有英雄,那些可怕的怪物。
有多得数不清的新式装备,有上百万工人组成的庞大工业集团。
他们有技术,有文化,有那些恬不知耻的学者为他们辩护,有只会摇唇鼓舌的媒体为他们造势。
甚至,在某种程度上,他们还占据着法理上的‘正统’。”
台下的气氛稍微冷却了一些。
现实浇灭了部分的狂热。
“而我们有什么?我们该如何战胜这样一个庞然大物?”
耶利米抛出了一个上扬的问句。
这一次,他没有留白,没有给恐惧滋生的时间。
他迅速地,紧接着给出了答案,声音如钢铁般坚硬:
“我们扼住了敌人的咽喉。”
屏幕上的画面再次切换。
西拉斯的脸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一张宏伟壮丽的照片。
那是一座巨大的混凝土弧形高墙,横亘在两座陡峭的山崖之间,截断了奔腾的河流。
在阳光下,它像是一座白色的丰碑,又像是一道无法逾越的封印。
胡佛大坝
紧接着,图片开始轮转,格伦峡谷大坝,帕克大坝……
一系列巨大的水利工程图片在屏幕上闪过。
“西拉斯的大本营在减利福尼亚。”
耶利米指着那巨大的坝体,语气里饱含恨意,就像是指着敌人的图像或本体。
“那里聚集了数千万的人口,那是全国经济的引擎。
他通过那里控制着全国,通过港口、铁路、空运向全国输送军队,输送公司的控制力,输送那些包装精美的谎言。
从实际的角度上说,这无可非议。
虽然他背离了传统,背离了历史,但在那之外,这不过是将过去中大西洋的政治中心,强行移到了西海岸的经济中心罢了。”
老人的眼神渐渐变得冷酷。
“曙光集团,伊米塔多公司的绝大部分产业,那些所谓复兴的荣光,都位于西海岸那条狭长的海岸线上。
但是——”
耶利米停顿了一下,似乎在积蓄着力量,随即,话语从他的口中宣泄而出。
“但是,这一整片繁荣的土地,这个庞大的巨人,它最重要的生命支柱——电力和水源,都处于他的实际控制范围之外!
那些维持洛杉鸭运转的水,那些点亮他们霓虹灯的电,都在我们的手边!
这被他忽视得彻底!他根本没派任何人把守!”
怀亚特看着屏幕上那奔腾的水流。
那是水,是沙漠里的生命,现在,它可以是武器。
他的情绪先是有些复杂,随即转为了踏实的安心和激动的狂喜。
“我们随时可以对其进行毁灭性的打击。
只要我们愿意,我们可以在一夜之间让洛杉鸭变成一座死城,让他们的工厂停转,让那些贪婪的恶棍渴死在豪宅中。”
耶利米·柯尔特张开五指,然后在大庭广众之下,缓慢地,有力地,作出刀的形状。
“也就是说,他将咽喉赤裸裸地暴露在我们的利刃之下。”
他做了个抹脖子的动作。
“这是上帝留给我们的后门,是我们最重要的机会。
我们随时可以见血封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