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侧面加装了一英寸厚的钢板,驾驶室门板里塞满了特种纤维——从一艘报废的巡逻艇上拆下来的。
轮胎换成了防爆胎。”
内容也几乎令他满意——和他自己设计的一致。
“空间够大吗?”
“很充足。我们所有搜集到的手枪和步枪,子弹,总共也不算太多。
你们那辆车装了大部分,我们这里只有一小半。”
“那看来剩下的很多。”
“是的,多数空间都用来摆放应急帐篷、压缩饼干和瓶装水,用来应对一些最坏的打算。不过依然剩下不少。”
“也许可以让多数人都留在货舱内,”
亚瑟给出了建议,“我们一共才不到二十个人。只留一个人开车。
这样安全一些,驾驶室的玻璃总归不够安全。”
老弗里茨和亚瑟对视一眼,达成了共识,再一同看向冈瑟。
但冈瑟却摇了摇头。
“这样不行。”
“原因?”
亚瑟并没有为自己的建议被拒绝而生气——某种意义上说,这里是个工作场合。
“驾驶室里的人越多越好。”
冈瑟从口袋里摸出一包骆驼牌无嘴香烟,用牙齿叼出一根,点燃。
火焰从打火机中窜出,如同一小片被打捞出的、濒死的落日,短暂地照亮了他布满疲惫的脸庞。
“我们都知道路上会发生什么。
如果两个人开车,假如一个人出意外,至少车辆还能继续行驶下去。”
场面一时陷入了沉默。
“但愿不会有这个时候。”
老弗里茨低声说。
“总得做最坏的打算。
米勒牧师和我通话的上一秒,他也行驶在路上。”
“你说那只是设备问题。”
弗里茨立刻反驳。
“哦,天呐,”
冈瑟吐出一口浓重的烟雾,“我希望那只是设备问题。”
沉默突然降临,然后稍纵即逝。
“给我也来一支烟。”
亚瑟伸手。
冈瑟从烟盒里又抽了一支,交到了他的手上。
“他是个好人,会有好下场的。”
“当然,愿上帝保佑他。”
几人不约而同地略过了这个话题,没有继续谈下去。
而就在这个时候,厂房的卷帘门外,一排身影由远及近地向他们走来。
他们高矮胖瘦各不相同,肤色与体型也差异极大,姓氏的分布范围从奥康奈尔到加西亚,几乎涵盖了社区的所有族裔。
这是他们的同伴——附近几个社区中,听从号召前来的男人们。
他们准备用枪支和弹药保卫自己的家园——无论他们是否有持枪证。
孩子们毕竟没有经验。
他们只是在社区周遭巡逻,但总归无法面面俱到,多数时候也只是驱赶,而非赶尽杀绝。
“汇合时间,该出发了。”
冈瑟看了眼自己失去绝大部分功能的手机。
在确认时间后,他将只抽了一半的香烟丢在地上,用鞋底碾灭。
随后,他和他们一同坐上了车辆。
一辆是汤米和老弗里茨改装好的卡车,一辆则是与其款式相同,由冈瑟和亚瑟设计的样板。
总计十八人,十四个人挤进了货箱内。
负责改装车辆的四人,则自告奋勇地坐在了前后两辆车的驾驶位和副驾驶位上。
这不是推脱责任的时候。
而每一位选择冒着风险,来到这里集合的人——多数是一家之主——都清楚地认识到了现状。
冈瑟转动钥匙,皮卡的V8引擎发出一声低沉的咆哮。
他握住方向盘,忽然开口,问旁边的亚瑟。
“你确定是伊米塔多的人告诉你的?消息可靠吗?”
“是一个穿着蓝色防风外套的伊米塔多辅助部员工。他们说我们必须要这么做。”
“他们为什么不直接干预?
这里都混乱成这样了,十几岁的孩子,还有各种闲散人员,拿着枪造反!”
冈瑟的声音里充满了不解和突如其来的怒火。
“他们说这是原则问题。
他们不能让英雄用武力手段去干预政治上的争端。
他们是保卫国民的武器,而不是控制国民的工具。”
“那他们为什么不直接提供武器给我们?
鬼知道这些叛乱分子是怎么拿到这些危险武器的!甚至有火箭筒!”
“他们说他们不能提供武器,让国民去对抗国民,最多只能提供一些其他的帮助,比如对讲机。
我们只能通过自己,恢复被控制的市政府,让民选的官员来指挥他们干预。
他们说华盛顿和各地州府现在都是一片混乱。”
亚瑟耐心地回答了一遍,这才提醒道,
“我记得我告诉过你。”
“好吧。”
冈瑟叹了口气。
他感觉哪里不对,但又说不出来。
这不仅仅是感叹伊米塔多的迂腐——那符合他们一贯以来在媒体上宣传的正义方针,即对国民权力的绝对尊重。
似乎还有别的什么。
最终,他不再多想,挂挡,踩下油门。
车辆驶出厂房,拐上了一条辅路,再汇入主干道。
他开得很快。路面上近乎完全空旷,无需遵守任何交通规范。
面临其他威胁的可能并非没有,但几率也着实不大。
孩子们的管理显然难以覆盖全部道路。
直到公路的尽头,远处那座“十字路口加油站与便利店”的招牌出现在地平线上时,他的心脏忽然不由地抽紧。
在他们短暂的商讨中,冈瑟和其他人将这里认定为最高危的路段。
作为通向市中心的重要公路枢纽,这里几乎必定有人把守阻拦。
他们对此制定的策略是,不减速,用改装过的车身高速冲过去。
“格蕾塔和赫尔加会没事的吧。”
他忽然开口,却并非为了眼下,而是提起自己的妻子和女儿,
“她们被困在房子里。”
“她们……”
亚瑟愣了一下,似乎没预料到他会突然说这个,
“是,我想会没事的。孩子们不会做到那一步。”
冈瑟不再言语。车辆继续加速。
然而,前方始终没有出现任何预想中阻拦者。道路空旷得令人不安。
没有枪支,没有障碍,没有任何威胁的标语和呼喊。
他似乎该为此庆幸,心中却升起一种愈发浓烈的不祥预感。
他感觉自己正被什么人盯视着,面临着某种遥远却又无处不在,随时可能迫近的威胁。
一阵尖锐的寒意窜入他的脊背。
像冬日穿过衣领的缝隙,刺入他后颈皮肤后滑落的一滴雨水,或是危机四伏的丛林中,饥饿野兽的嗅探与窥伺。
突如其来,无法控制,难以抵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