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您看上去依然充满活力,就像伊莎贝拉一样。”
她适时地打断了我。
她提到了伊莎贝拉。
我的视线越过人群,投向平台边缘。
伊莎贝拉正靠在栏杆上,百无聊赖地看着下方的仪仗队。
她微微侧着头,阳光勾勒出她颈部的柔和曲线。
从这个位置,能看到她肘关节处皮肤细腻的凹陷,以及膝盖后方因双腿并拢而形成的、被裙摆阴影覆盖的柔和褶皱。
“谢谢。”
我轻声道。
阳光愈发炽烈,加剧了这场盛大表演所带来的无聊感。
或许,谈话是缓解这种不适的唯一方式。
“感谢你的称赞,库什纳夫人。”
“叫我伊万卡就好。”
“好的,伊万卡。作为对赞美的回报,我允许你向我提问,并承诺在回答上做到适当的坦诚。”
“犬儒主义式的坦诚?”
她挑了挑眉。
“不,是完全的坦诚。一种尊重事实的坦诚。”
我微微偏过头,看着她,
“就像你们年轻人所期望的那样,不顾一切、抛开理智的坦诚。
人们总以为这是一种勇敢的姿态,却不知自己正在和文明背道而驰。”
我的目光扫过她的金发。
她的眼神中流露出惊讶与不安。
或许她已经发现了我与平常的不同,又或许没有
——许多身居高位者都拥有不止一副面孔,她可能会以为,我只是伪装得比其他人更到位一些。
“任何问题?”
她确认道。
“合适的问题。
你的父亲把你安排在这个位置,多半已经做好了让你碰壁的准备,也许还亲自叮嘱过你该说什么,该打听什么。”
我将头转了回去,重新望向阅兵队列,“问你该问的。”
“好的,布莱克伍德先生。”
她的声音低沉了一些。
我能感觉到她的犹豫。
那源于一种属于久经考验的政商界人士的的局限性。
他们过于依赖既定的方法与框架,以至于在面对一个全然未知的、无法被归类的局面时,难以进行真正自由、有效的思考。
“阅兵会成功吗?”
她终于开口。
“以传统意义而言,不可能。”
她讶异地看了我一眼。
随即,她的呼吸停顿了片刻。
“为什么?”
“这太复杂了,换一个。”
我摆了摆手,“最好是一句话能说清楚的,我们的时间不多。”
“你要做什么?”
这一次,她直直地盯着我,蔚蓝色的眼眸里不再有任何掩饰,表情也变得严肃起来。
她已经意识到了问题的严重性,并和多数年轻人一样,表现得轻率而沉不住气。
在这一点上,伊莎贝拉就做得比她到位得多。
“什么都不会做。”
她不可思议地张大了眼睛,嘴唇微启,似乎想要平复心情,并立刻组织下一个问句。
但她没有这个机会。
我抬起右手,食指轻轻竖在唇前,动作优雅、安静,却带着不容置喙的压迫感。
我们周遭的空气,似乎都因此而凝滞了些许。
即使我们并未与旁人交谈,但这种突如其来的氛围变化,依旧影响到了附近的人。
也正是在这片刻的安静中,一种突兀的声音趁势冒头。
一声清脆的、类似玻璃破碎的声响,紧接着,是一声干涩的、如同被布包裹着的枪声。
声音的来源很远,但在这宁静的间隙里,它依旧被听得真切。
这并不意味着什么。
一场象征着国家级武力与统治秩序的盛典正在所有人目力所及的范围内进行,那遥远的枪声所带来的危险,似乎微不足道。
但这终究是一个不祥的预兆。
没等周围的人开始交头接耳,声音的真空再次被挤占。
康拉德·克兰普总统,不知何时已走到了观礼台的最前端。
摄像机的摇臂尚未完全对准他,他便已经提前准备好了亲和的姿态与笑容。
我身边以外的高层人士几乎在同一时间做出反应,带头鼓起掌来。
观众席中也随之爆发出了一阵不算热烈的欢呼。
现在,轮到总统发言了。
这通常是阅兵仪式中的一个流程,但今天,它意味着一次实际的转折。
“我的同胞们,友利坚的公民们!”
克兰普的声音,通过遍布全场的扬声器响起。
他试图用词汇的激越和情绪的饱满,来掩盖苍老带来的虚弱,卓有成效,只是声音听上去有些不健康。
他已处于人生的暮年,却在扮演着一轮喷薄的朝阳。
就像我们的友利坚一样,行将就木,却自以为枯木逢春。
“今天,我们站在这里,不仅是为了展示武力,更是为了见证一个承诺的兑现!
在政府的推动下,在伟大国民的支持下,在爱国企业的无私合作下,我们建立了一支全新的军队!”
“一支为民主而战的军队!一支为我们的盟友而战的军队!
他们是新兴的力量,他们将以更低的成本,更高的效率,在全世界每一个需要自由的角落,扬起我们的旗帜!”
“他们,将让合众国,再次伟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