红色,意味着该编制仍然维持;
黑色,则意味着它已被彻底裁撤。
放眼望去,猩红的点寥若晨星,而漆黑的点,则密如墓碑。
换言之,这张图真正传达的信息是:
友利坚合众国国内的警察力量,只剩下原先的五分之一;
曾经遍布全球的庞大常备军队体系,在国内只维持着零星的、十几支被认为在任何情况下都不可或缺的精锐部队建制。
这头昔日的军事巨兽,已被近乎完全地拆解。
那些被剥离下来的军官,在华盛顿或洛杉鸭,分别获得了他们想要的新工作
——在国防部、在新建的军官学院、或是在曙光集团的某个管理岗位上,继续发光发热。
表面上看,宏大的计划已接近完成。
但事实上,行百里者半九十,最后的一两步路,往往最为艰难。
友利坚总有一些被赋予过多情感、被认为是精神图腾的军队编制。
我们所支持的议员,国防部的朱利安部长,以及其他同盟者,为此付出了足够的努力,但这依然是一场艰苦的拉锯战。
不过,这并不足以影响计划的整体进程。
一点零星的抵抗虽然坚韧,但终究只是“零星”。
就如托勒密的天文学家们,为了挽救其地心说的模型,而不得不发明出的、用以解释行星逆行的“本轮”与“均轮”
——复杂、笨拙,且只能维持表面的存在,上不得真正的台面。
甚至,那些部队本身的军官与士兵,也更愿意接受裁军计划,换取一份体面的工厂工作和一个荣誉公民的身份。
一切,皆在计划之中。
至少在大局层面,畅通无阻,准确无误。
然而,此刻依然有可能影响进程的变数。
这源自于一些计划外的“意外”,以及一些居心叵测的、未能与国民真正感同身受、不愿为友利坚的复兴与国民福祉做出牺牲的自私之徒。
这,便是在伊莎贝拉回归前后,我迫切需要解决的问题。
当然,正如我一直以来所强调的——一切,皆在计划之中。
笃,笃。
门口传来了规律的、节拍器般的敲门声。
在得到我的首肯后,里昂将门打开。
是迈克尔·陈。
他提前预约了今日下午三时三十分的会面,主题是关于他正在负责的一项任务——
牵涉到一位在英雄行动中意外波及的受害者,以及一个不识时务的反抗组织。
“西拉斯先生。”
他向我躬身致意,姿态是一种合乎场合的、混合了敬畏与干练的谦卑。
老实说,我并不想会见这位颇有些无聊的下属。
他过于精明。
他非常顺畅地汲取了曾经被坑害时的经验和营养,将其毫无保留地吸纳应用,行使权力,发挥技巧,却忽略了更为本质的内核——道德和良知,只将其视作实用的工具。
多少有些令人生厌。
我没有做出回应,只是微微颔首。
这符合法律与金融部在公司的定位
——作为支持部门,它在英雄面前,几乎没有平起平坐的地位。
当然,公关部是个例外,这源于卡门和我的私人友谊,也因为它们在名义上,隶属于伊莎贝拉。
“我来向您汇报任务进展。”
他的声音非常平稳,但紧绷的下颌线暴露了他的紧张。
“好。”
音节简短,像是一枚硬币的落地。
“目标……没有直接接受我们的邀请,并表示自己需要一些时间考虑。”
我抬起眼,视线与他短暂地交汇,目光并无温度。
他立刻做出补充,语速也加快了半分:
“但这完全在我们的计划预期之内,阁下。
根据我们建立的目标心理模型,他在面临此类重大抉择时,其行为模式更倾向于犹豫而非立即决断。
尤其是在他个人拥有充分选择权的前提下。”
“很好。你做得不错。”
一丝微笑,如同一道修饰性的刻痕,浮现在我的唇角。
“根据对方的心理模型,去设置可变动的、具有针对性的计划方案。这是很不错的思路。
下一步呢?”
我的赞许似乎让他紧绷的神经略微放松。
他立刻回答:
“下一步,我们会继续跟进,并设法让那个反抗组织,主动对他进行邀请。”
“哦?主动?”
我的身体微微前倾,展示出了恰到好处的兴趣,
“如何做到?”
“情报部在那个组织内部,安插有一名线人。”
迈克尔·陈的声音里,终于带上了自信的光彩,
“他会以一种合乎情理的方式,向组织建议,去接触并吸纳这位‘受害者’。
这在他们看来,将是一次完美的行动,不会引起任何怀疑。”
“很好。”
我向后摆正姿势,恢复放松,示意他可以结束了,
“继续行动。”
迈克尔如蒙大赦,再次躬身,随后以一种近乎惶恐的敏捷,转身打开门,迅速离开。
仿佛多在我面前停留一秒,那份被允许存在的自信便会蒸发殆尽。
办公室,重归寂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