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8章 质询(2 / 2)

“其次,这套所谓的‘成功学’,本质上不过是存在于象牙塔里的一套设计。

您却试图用它来规范、甚至取代数万万国民基于自身经验和价值观所形成的自由意志。

这,难道不是对民主最粗暴的侵犯吗?”

我迎着她充满压迫感的目光,身体向后靠在椅背上,形成一个更为舒展的姿态。

“关于您的第二个问题,里德委员。民主与自由从未被践踏,恰恰相反,它们将得到前所未有的扞卫。

我们所做的,不是取代,而是‘揭示’。

我们为民众提供一面更清晰的镜子,一个更精准的标尺,来帮助他们看清自己选择的真正后果。

具体的决策,永远取决于民众。国会也从来没有被忽略,正如我所说,最终的法案,必然经历最详尽的讨论。”

“我们不能总是在世贸大厦被袭击后,才想起要加强反恐;

不能总是在大量工人失业后,才想到要调整贸易政策。

友利坚的国民选举我们,托付给我们的,不只是在危机发生后,去遵循那些繁琐的章程来收拾残局。

更重要的,是行动。

是在危机降临之前,就洞察它、并阻止它。”

“而关于您的第一个问题——”

我顿了顿,目光转向她,

“您认为它‘不成熟’,‘幼稚’,且未经实践。

但事实上,就在不久前,伊米塔多公司已经根据这套价值评判体系的早期模型,进行了一次成功的社会实践。

结果令人欣喜。地点,就在我的家乡,减利福尼亚州。

在当地居民与公司的共同努力下,我们几乎以零损失的代价,安然度过了今年的火灾危机。

初步估算,这次行动为社区挽回的直接与间接经济损失,超过二十亿友元。”

里德还想说什么。

但主席的木槌,适时地敲响了。

“里德委员,您的时间到了。”

她深吸一口气,脸上恢复了礼节性的微笑,微微颔首:

“感谢您的坦诚,布莱克伍德先生。主席先生。”

下一位质询者,是联合党的成员,一位来自南部农业州的资深议员。

他是个面容和善的胖子,开口便带着浓郁的南方口音。

“布莱克伍德先生,首先,恭喜您和您的公司在减州取得的巨大成就,我们对此早有耳闻。

我想请您详细说明一下,您所说的这套框架,在那次防火行动中,具体起到了怎样的作用?

因为在外界看来,那似乎更多地是一次技术上的胜利。”

“委员先生,您说对了一半,”

我回答道,

“框架本身,没有解决任何技术问题。

防火隔离带、阻燃剂的研发,都是纯粹的技术工作。

但框架,却让这些技术的实践,得以大规模实施。

它详细地计算并展示了:

每一个社区、每一个家庭,如果采纳我们的整体防火方案,将为整个地区共同的财富池,带来多么巨大的价值增益。

它将复杂的社会学与经济学问题,简化成了一张清晰的资产负债表。

最终,这份报告促使该区域内数百个社区和数个城镇,在短短一周内,分别投票通过了公司的火情防御方案。

它不是让不可能成为可能,而是让‘不可行’,成为了‘可行’。”

“所有的家庭都将因此受益。

在未来的十年内,他们的火灾保险费用将大幅降低,房产价值因火灾风险的解除而稳定上升。

更重要的是,地区政府将因此节省下巨额的救灾与重建开支,可以将这些资金,投入到公共福利、基础教育等更为重要的事业上。”

“这听上去确实很美妙,”

他追问道,“但我们都知道,减利福尼亚和我的家乡,在地理环境、产业结构和文化上都有着巨大差异。

您如何保证这套框架具备普适性,而非仅仅是为减州量身定做的方案?”

“地区不同,但构成我们伟大国家根基的人类情感与核心价值,却是共通的。

对家庭的爱,对社区的责任感,对更美好未来的向往——这些都是最宝贵的正向资产。

所有的客观差异,都可以作为变量,被纳入框架内进行运算。

框架绝非封闭的,它会不断演化,就像我们友利坚的法律一样,并非诞生之初就绝对完善。”

我话锋一转,脸上露出一丝微笑。

“我们所有人都坚信,友利坚的法律精神,理应适用于世界上所有地区,这正是我们共同努力的目标。

我想,您故乡那些坚强而勇敢的年轻人,也和减利福尼亚所有甘愿为共同未来做出努力的年轻人一样,

渴望着胜利与荣誉,不是吗?”

他愉快地笑了起来,结束了这次友好的问答。

紧接着,轮到了一位大众党的议员。

这位先生显然有些准备不足,直到主席念出他的名字,他还在低头匆忙地翻看着自己的平板设备。

主席略微不悦地进行提醒:

“汉密尔顿委员,您是否需要一些时间来进行准备?

我想,我们所有人,都非常有耐心进行等待。”

那位名叫汉密尔顿的议员猛地抬起头,额上渗出细密的汗珠。

他意识到自己的失态,却没有试图掩饰,反而露出一个略带自嘲的、符合其“亲民”人设的笑容。

“非常抱歉,主席先生,各位同仁。我有些失态了。

不得不承认,布莱克伍德先生刚才的表现,实在是过于……进步和自由了。”

我立即微笑着回应:

“我能理解。

毕竟,宽容与民主,是听证会最重要的组成部分。

您刚才的这段评论,算是质询的一部分吗?”

他先是愣了一下,随即也笑了起来:

“这是个很好的玩笑,先生。”

不过,这位看似狼狈的议员,恢复得非常之快。

当他重新开口时,眼神已经恢复了镇静,且充满了攻击性。

开场狼狈,但此刻看上去,却仿佛大局在握。

“布莱克伍德先生,您声称,基于‘社会战略成功学’的防火措施,可以让火灾风险在十年内大幅降低。

很不巧,我的办公室,也通过一些可靠的渠道,得到了一份由独立环境评估机构出具的技术报告。”

他将平板电脑转向我,虽然理论上我看不清内容。

“报告指出,您的防火手段,具体来说,是其中一种被大规模使用的生化抑制剂,

虽然效果显着,但其降解物会影响周边自然环境,造成长期的、几乎不可逆的损伤。

这是一种严重的生态破坏。

请问,这是否属实?”

一次精准的、堪称致命的提问。

“属实。”

我平静地回答。

他显然对我的坦诚有所准备,立刻乘胜追击,声音陡然拔高:

“那么,我们是否可以这样认为

——您所鼓吹的‘社会战略成功学’,其本质,就是可以为了您所定义的、宏大的‘社会效益’,去心安理得地牺牲一部分人所珍视的价值

——比如环境保护,比如少数族裔的文化传统,又比如某些特定的宗教信仰?

可以用多数人的利益,去碾压少数人的自由?”

一个尖锐至极的问题。

目光敏锐,直指要害,完美地契合其场合与身份的需要,兼具了无懈可击的道德高度与现实的攻击性。

他扮演了一位无懈可击的、扞卫传统的正派角色。

可惜。

这是一个预设的漏洞。

这个舞台的主角,只能是我,也只会是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