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用一种从容不迫的、不容置疑的语调,复述了一遍早已准备好的说辞。
“‘诚实是最好的策略,尤其是在你没有一个好记性的时候’,西拉斯!
你真正工作的时候,对时间的安排精准到秒,绝不可能出现废寝忘食这种低级的生理性失误!”
好吧,看来我的表演出现了一个微小但致命的逻辑漏洞。
“让我猜猜你在读什么?”
伊兹的声音里充满了戏谑,
“是在用爱德华·吉本的《罗马帝国衰亡史》消遣,还是在重温马基雅维利的《君主论》寻找灵感?”
“不,是阿兰·摩尔的《守望者》和弗兰克·米勒的《黑暗骑士归来》。”
我坦然回答,
“我是在为伊米塔多公司未来的英雄形象美术设计工作,寻求一些符合时代审美的灵感。
据说这几年,时兴这种阴郁深沉的风格。”
“‘即便是魔鬼,在引用圣经为自己辩护时,也应该确保自己没有拿错版本’,西拉斯。
卡门和我说过,你曾亲自教导她。
英雄形象设计,其核心不应遵循任何传统的艺术审美,而应彻底学习大数据与用户行为算法,精准地去迎合市场,而不是引领。”
“好吧。”
我发出一声无可奈何的轻叹,包含了恰到好处的纵容,
“那么,中午要去吃点什么吗?
我亲爱的伊兹?”
“不了,我给自己准备了工作餐。回见。”
电话被干脆利落地挂断了。
对关系亲密的角色——尤其是伊兹——进行这类无害的、恶作剧式的欺骗,其风险几乎为零。
某种意义上,这甚至是一种必要的互动。
倘若我突然变得一本正经、毫无破绽,反而违背了我在她心目中一贯的形象,她恐怕立刻就要怀疑:
眼前这个人,难道是被什么东西冒名顶替了?
从而引发更多不必要的误解与纠葛。
姑且不论伊兹。
我收起手机,转过身,面向回廊另一侧一片被廊柱与屋檐投下的、幽深的阴影。
“躲藏在阴影里的耗子,”
我的声音不大,却清晰地回荡在空旷的回廊中,
“是时候出来见见光了。
午后的紫外线虽然算不上热情,但也足以驱散一些不那么体面的霉味。”
奇妙的是,随着我的话音落下,那片深邃的阴影中,竟真的走出了一个男子的轮廓。
他约莫三十岁上下,穿着一件剪裁考究、价格不菲的Loro piana春夏款风衣,头戴一顶巴拿马草帽,脸上架着一副巨大的墨镜,遮住了他大半的面容。
那件风衣,口袋设计得异常宽大,鼓鼓囊囊,显然是为了方便隐藏一些不该出现在大学校园里的金属制品。
然而,即便有顶级奢侈品的加持,也无法掩盖他身上那种因为缺乏自信而产生的紧张感。
每一步都走得像是预演过般精确,却反而显得僵硬。
随着他从阴影中完全走出,一柄瓦尔特ppK手枪便突兀地出现在他戴着皮手套的右手中。
枪身泛着冰冷的金属光泽,与周围宁静的学院氛围格格不入。
“喔,杀手。”
我平静地陈述道。
男子点了点头,手腕一抖,那柄手枪在他掌心看似优雅地旋转了一圈,最后被他稳稳接住。
这是一个在无数电影里出现过的、极具表演性质的动作。
尽管如此,他表演得依然不是很到位。
回廊尽头,几个刚刚路过的学生先是愣了一下,随即脸上露出惊恐万状的表情,四散奔逃。
其中一个女孩,在跑开的同时,已经颤抖着拿出了手机,手指在屏幕上疯狂地按着什么。
“我是西拉斯·布莱克伍德。”
我主动报上了姓名,仿佛这只是一场略显唐突的社交会面。
“奥尔登·普雷斯科特。”
他报上一个典型的、如今已不多见的新英格兰名字,声音显得有些沉闷,
“和你同级别的目标比起来,你有些缺乏警惕。
你明明掌握着友利坚最强大的私人武装力量,出行时却连一个护卫都不带。”
“年轻人,和你的前辈们,比如刺杀了马拉的夏洛特·科黛,或是那位用短剑终结了科策布的卡尔·桑德比起来,”
我用一种近乎学术探讨的口吻评价道,
“你有些缺乏专业素养与职业精神。
真正的刺客,其行动应精准、安静,高效,而不是像现在这样,充满无意义的拖沓,弄出如此大的动静,惊扰了这些正在求知的年轻灵魂。”
他没有回复。
或许是我的点评伤及了他的职业自尊心,又或许,他根本没听懂我在说什么。
连续、迅速的三声枪响,骤然撕裂了耶鲁校园的宁静。
扳机被扣动的机械声、子弹出膛的爆鸣声,以及周遭因极致惊吓与恐慌而爆发出的、更高音调的尖叫声,在瞬间交织成了一首混乱而刺耳的乐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