前者则因为素材丰富,观点繁多,既可以畅所欲言,又无需真正投入个性化的深度思考,只需拣取早已存在的观点包装一番即可。
比如,管控枪支问题。
即便对方是一位声名在外的军火商、潜在的战争贩子和走私巨头,这也不妨碍他在这个议题上言之凿凿,大谈特谈武器泛滥所导致的各类社会顽疾。
观点根本无需来自自身,公共舆论场中早已对此有汗牛充栋的论述。
存量充足,尽管取用。
阿斯特一如既往地,几乎是条件反射般地复述起他所属党派和其支持的候选人在这一议题上的官方立场。
并引经据典地阐述了他们认为枪支泛滥所导致的种种社会问题。
引用一些左翼智库的研究报告和学术着作,搬出例如《枪殇:暴力文化下的友国》或《失控的扳机》之类的畅销书,强调加强背景审查、限制高容量弹匣等措施的必要性。
他甚至能预料到西拉斯可能会抛出的那些常见论调。
比如强调持枪是宪法第二修正案赋予的、不可剥夺的天赋人权。
或者引用某些国家高持枪率与低犯罪率并存的例子,来反驳友利坚现行的某些管制措施的有效性。
言之凿凿的陈词滥调。
但是——
“枪支,阿斯特先生,”
西拉斯将手中的红茶杯轻轻放在红木桌上,恰到好处地打断了阿斯特的滔滔不绝,
“在我看来,其核心从来不是一个单纯的安全问题,而是一个关于承诺与成本的问题,更是一个关于权力表象与权力实质的问题。”
他停顿了一下,似乎在欣赏阿斯特脸上微妙的表情变化,然后继续说道:
“我们当然可以向每一位公民承诺他们拥有枪支的权利,赋予他们扞卫自身与家庭安全的口头授权。
这很容易,阿斯特先生,只需要动动嘴皮,颁布法令。
这是一种廉价的权力姿态,一种无需付出太多实际代价的许诺。”
阿斯特皱起眉头,努力跟上对方那独特而新颖的思路:
“您的意思是……这种承诺本身并无意义?”
“不,承诺有其意义,它可以安抚人心,可以彰显某种姿态。”
西拉斯微笑道,
“但是,弹药?
弹药是另一回事。
给予枪支,是给予一种象征性的权力;而给予弹药,并允许他们随时随地扣动扳机,则是赋予了真正的、可以造成即时改变的力量。
而这种力量,阿斯特先生,是需要付出实际成本的。
这意味着要为这种自由的实际后果买单。
这意味着实质的公共开支。
意味着社会、政府要为每一次走火、每一次冲突、每一次悲剧承担责任。
您看,承诺枪支的权利,只需要简单的开口。
但给予真正的武器,给予弹药,则需要实际地付出真金白银,承担实实在在的风险。”
他悠然道:
“枪支的销售,在其商业模式中,巧妙地将这种承诺的成本外部化了。
制造商们销售武器,赚取利润,他们付出的是生产成本。
但武器被使用后产生的社会成本——医疗、治安、司法,乃至人心的恐惧——这些由谁来承担呢?
并非是那些从销售中获益的人,而是整个社会。
他们从承诺的工具获取价值,却无需为工具的使用后果负责。
他们只需要付出金钱购买生产资料,而将使用武器的自由所带来的巨大社会成本,转嫁给了所有人。
这不公平,也不经济。”
西拉斯的声音变得低沉而富有磁性,带着一种蛊惑人心的力量:
“我可不希望不受控的弹药在市场上随意流通,让随便一个街头的帮派分子,或者情绪失控的独狼,都能轻易制造出一场类似当年俄克拉荷马城那样的惨剧。
我们应该发挥金融的力量,阿斯特先生。
在我们这样一个金融立国的国家,一个设计精巧、运转高效的市场机制,远比任何政府法令都更值得信任,也更能有效地调控风险。
而不是眼睁睁看着它——”
西拉斯抬起右手,食指与中指并拢,拇指轻轻一弹。
一个清脆的响指。
“砰——轰隆!!!”
几乎就在他指尖那微不可闻的响声落下的瞬间,一声震耳欲聋的巨响从阿卡姆新区外围的某个方向猛然传来。
沉闷而具有毁灭性的穿透力,即便隔着数重墙壁和特制的防爆玻璃,依旧清晰可辨。
仿佛一枚重磅航空炸弹在近距离被引爆,整个镜厅的空气似乎都随之剧烈震颤了一下,水晶吊灯上的棱镜叮当作响。
尽管事后调查可能会发现,这或许只是一种雷声大雨点小的特种爆破材料。
旨在制造惊人的声光效应而非大规模物理杀伤。
但此刻,动静着实骇人听闻。
西拉斯脸上的笑容未变。
只是多了令人不寒而栗的意味。
他继续着刚才未完的话。
仿佛那惊天动地的爆炸声只是一个恰到好处的背景音效:
“——‘砰’地一声,就这样,造成一些……令人极度不快的后果。
比如,一次针对有良心、致力于提升社会福祉的友利坚本土企业的、有组织、有预谋的恶意袭击。
而且,还是发生在神圣的友利坚领土之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