帕克·里昂的眼神,已从最初的惊疑转为一种被知识洪流冲击后的澄澈。
看来他已经有所明悟。
我继续说道:
“它是一方在沙暴中偶然显露的、刻有古老符文的祭坛。
其价值不在于材质本身,而在于它所昭示的、独一无二的可能性。
我们的英雄企划,其前景之广阔,潜力之深厚,便如同这祭坛背后连接的、无人踏足的神域,任何稍具远见的资本,都无法忽视其诱惑。
更关键在于,这方祭坛,目前,且在可预见的未来,只此一家,别无分号。”
里昂微微颔首,镜片反射着窗外的天光。
“我明白了,西拉斯先生。
垄断性的稀缺资源,在供需失衡的市场中,其议价能力自然是……绝对的。”
措辞谨慎,努力将从多克托那里习得的金融学原理,与我方才那番略显形而上的论述进行对接。
“正是如此。”
我赞许地看了他一眼,
“对在资本的海洋中沉浮的巨鲸而言,让它们的‘利维坦之躯’搁浅在岸边,无所作为,本身就是一种缓慢的死亡。
他们的财富,并非如同乡间地主埋藏在地窖里的金币,可以安然度过严冬。
那更像是需要持续输入能量才能维持运转的机械造物——以股票、债券、信托基金等形式存在的结构化资产,其生命力完全依赖于市场‘信心’这根看不见的脐带。
闲置便等同于熵增。
一旦信心断裂,价值将无可挽回地蒸发。”
“因此,当一片广袤的投资荒漠中,突兀地出现唯一一口甘泉。
哪怕泉眼旁盘踞着未知的猛兽,哪怕泉水可能带着可疑的甜腥。
口干舌燥的旅人,除了俯首饮用,别无选择。
他们会心甘情愿地交出地图,卸下防备,甚至放弃对方向的掌控,只为求得片刻的滋润。
这并非愚蠢,而是绝境下的理性。”
里昂的脊背挺得更直了些,频频点头,表现出被“启蒙”后的郑重。
就在这时,他口袋中特制的“曙光”牌手机发出一阵极轻微的震动,细微仿佛蚕食桑叶。
里昂接起电话,表情没有多少变化,只有眼角的肌肉极轻微地抽动了一下。
片刻后,他挂断电话,转向我:
“西拉斯先生,来自国防情报局(defeelligence Agency, dIA)的客人,威廉·阿斯特(willia Astor)先生,已经抵达阿卡姆新区外围。
按照既定流程,他会在一段时间后到达接待区域。”
我略微挑了一下眉。
“阿斯特?
我记得预约名单上,负责伊米塔多公司评估事务的,应该是兰道夫(Randolph)准将。”
兰道夫,一个在六角大楼内部以务实和相对开明着称的人物,也是我通过韦恩家族的关系链条,间接影响下促成的人选。
很显然,这个预定的结果被强行干预了。
对方来头不小。
里昂解释道:
“是的,先生。
原定确实是兰道夫准将。
但就在五分钟前,国防情报局办公室发来紧急邮件通知,伊米塔多公司的接洽负责人,临时变更为威廉·阿斯特副局长。”
“临时变更……”
我低声重复了一遍。
指尖轻轻敲击着扶手——扶手由深色桃花心木雕刻而成,边缘点缀着精细的茛苕叶饰——发出如古老座钟指针摆动般的细微声响。
规律的环境声有助于集中精神思考。
这绝非意外,而是一场精心编排的序曲。
典型的官僚体系展现权威的方式。
在细枝末节上制造障碍,通过不期而至的变动来打乱对方的节奏,以此宣告自身的主导地位,为接下来的谈判攫取心理上的优势。
如同在棋局开始前,悄然更换规则 ,哪怕没有实际的削弱,也能传递一种“游戏由我制定”的傲慢。
我并非对此毫无准备。
以我如今在友利坚商界乃至社会层面塑造的“创新领袖”与“慷慨慈善家”的形象,与部分中高层角色建立起一种表面上融洽、实则各取所需的联系,几乎水到渠成。
另一方面,韦恩家族的实力也不容忽视。
国防情报局之所以选择“评估”与“谈判”,而非他们更擅长的“渗透”、“控制”乃至“全面接管”。
韦恩家族盘根错节的影响力,无疑起到了关键的制衡作用。
据我所知,dIA现任局长与老托马斯·韦恩曾是耶鲁大学骷髅会的同窗。
这份情谊居功至伟。
但这不意味着我们可以高枕无忧。
将一个庞大、复杂的官僚机构简单地视为其领导者个人意志的延伸,是外行人常犯的认知谬误。
只要一个组织由复数的人构成,只要个体依旧保留着自主行动的可能性。那么,即便是结构最森严的集权体系,也难以完全杜绝内部的暗流涌动与利益博弈。
奥斯曼帝国的禁卫军不止一次将苏丹从御座上拉下,罗马的近卫军也曾将帝国拍卖给出价最高的竞选者。
这样的例子俯拾即是。
在战略层面,我们可以高屋建瓴地分析历史的宏大叙事,评判过去的成败得失。
但在具体的执行层面,任何微小的疏忽都可能导致全局的崩塌。
社会科学的规律允许误差和修正,但对于一个试图编织宏伟蓝图的棋手而言,每一个变量都必须被纳入考量。
现实的棋盘上,不容许任何侥幸的“悔棋”。
在极短的时间内,我已经完成了数种预案的推演与评估。
“里昂,”
我开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