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7章 毒刺(2 / 2)

她踱了几步,走到了全息投影旁边,仿佛要与那个英俊男人的影像对峙。

“伪善者,是那些用善行来掩盖恶行,或者用虚假的善意来牟取私利的人。

他们至少还承认‘善’的价值,并试图模仿它。但西拉斯·布莱克伍德,他不是在模仿善,他是在定义‘秩序’。”

她伸出带着黑色战术手套的手指,指向投影。

“你们看到了他的商业欺诈,看到了他对法律的践踏。

但你们有没有想过,他为什么要建立那个所谓的‘奥德赛’计划?为什么要吸纳、整合那些地下世界的团伙?”

“地下世界,帮派,犯罪组织……它们一直存在,像城市肌体上的脓疮,难以根除。

但正因为它们的丑陋、混乱和明确的‘恶’的属性,它们始终与光鲜亮丽的上层社会、与所谓的精英阶层,保持着一道无形的、但确实存在的隔阂。

它们是阴沟里的老鼠,人人喊打,即使无法彻底消灭,也不会被主流社会所接纳。”

“但在西拉斯·布莱克伍德出现之后,情况变了。”

伊莎贝拉的声音变得低沉而有力,如同敲响的警钟,“他不是在消灭这些老鼠,他是在驯化它们。

他用金钱、利益和某种……‘体系’,将这些原本各自为政、互相倾轧的恶棍整合起来。

他为他们提供‘服务’,帮他们洗白,给他们披上合法的外衣,让他们变得更‘高效’,更‘有序’。”

“他打破了那层隔阂。

他让原本属于阴沟的污水,开始堂而皇之地流入城市的供水系统。

这些被‘奥德赛’计划收编的团伙,不再仅仅是攫取阴暗角落利益的寄生虫,他们变成了……某种意义上的‘纳税人’。

他们将一部分非法所得,通过顶峰战略投资公司,‘贡献’给了那些真正站在台面上的先生们——也许是购买他们的服务,也许是投资他们的项目,也许……就是直接的利益输送。

他们成了这个社会结构‘里层’的一部分,一个被默许、甚至被需要的组成部分。”

克拉克·肯特纳的脸色变得凝重:“你的意思是……他在构建一个……黑白通吃的犯罪帝国?”

“不只是犯罪帝国。”

伊莎贝拉摇了摇头,面具后的目光似乎变得更加深邃,

“是更可怕的东西。他在模糊善恶的边界。

他在用‘效率’和‘秩序’,来取代‘道德’和‘正义’。

如果是一位真正高尚的绅士,面对这样的局面,他会怎么做?他会尝试分化瓦解,惩恶扬善,引导那些尚有可为者走向正途,坚决打击那些无可救药者。

他会加固那道光明与黑暗之间的壁垒。”

“但西拉斯·布莱克伍德呢?

他拥有强大的力量,惊人的智慧,但他缺乏最基本的道德感,或者说,他的道德标准与我们截然不同。

他选择的是统合,是利用。他让那些老鼠提供的‘腐肉’——那些沾满了鲜血和罪恶的金钱——成为了滋养某些‘上层建筑’的养料。

他在无形中,将这些老鼠携带的‘瘟疫’,扩散到了整个社会的肌体之中。”

她停顿了一下,让这番话的分量沉淀下来。

“想想历史吧。”

她的声音带着一种与年龄不符的沧桑感,

“在某些动荡的年代,总有一些野心家,他们不也曾将那些原本处于社会边缘的、充满暴力和极端思想的团体整合起来,利用他们的力量,打着‘秩序’和‘效率’的旗号,最终将整个国家拖入深渊吗?

他们起初或许也带来了某些‘好处’,比如所谓的‘稳定’和‘就业’……”

她没有明说,但这个类比已经足够清晰,也足够令人心悸。

房间里的气氛变得前所未有的沉重。

戴安娜看着伊莎贝拉,眼神复杂。

这个年轻的女孩,不仅拥有惊人的勇气和行动力,更展现出了远超同龄人的洞察力和思辨能力。

她的论点犀利而深刻,直指问题的核心。

她不是一个冲动的复仇者或被动的执行者,而是一个拥有独立思想和强大说服力的……战士。

这让她既感欣慰,又隐隐不安。

“所以,”

百特曼的声音适时响起,打破了沉默,他的问题直指核心,“你的结论是?”

“我的结论是,”

伊莎贝拉转过身,再次面向众人,她的声音恢复了最初的冰冷和坚定,

“西拉斯·布莱克伍德所构建的,是一个反道德的、极度危险的体系。

它或许在表面上维持着某种虚假的繁荣和秩序,但其根基是腐烂的,其扩散的毒素最终会侵蚀一切。

我们不能因为他暂时提供了面包和马戏,就无视他正在酿造的更大灾难。”

“可是……我们并没有直接证据证明他构建的体系必然导致灾难。”

巴里·艾伦森依旧在挣扎,

“我们甚至没有完全合法的理由去逮捕他!百特曼先生提供的证据,指向的是商业欺诈和走私,这或许能让他入狱,但不足以摧毁他建立起来的一切。

而你说的这些……更多是基于推论和……道德判断。”

“程序正义很重要,不是吗?”

哈尔·乔丹尼斯也附和道,“我们不能因为‘可能’发生什么,或者因为我们‘觉得’他道德败坏,就越过法律,对他进行‘审判’。那样,我们和他又有什么区别?”

“区别在于我们的动机!”

克拉克·肯特纳激动地站了起来,“我们是为了保护更多的人!是为了坚守最基本的良知!”

“坚守良知的方式,就是践踏我们一直以来维护的法律程序吗?”

亚瑟·库瑞反问,语气冰冷。

争论再次爆发,但这一次,焦点已经彻底转移。

不再是单纯讨论西拉斯·布莱克伍德是不是个骗子,他带来的好处是否大于坏处。而是上升到了一个更根本的层面:

为了阻止一个潜在的、基于道德判断的巨大风险,是否可以僭越法律程序,去清除一个在现有规则下或许并未犯下“死罪”、甚至还在客观上扮演着“救星”角色的关键人物?

是坚守绝对的道德责任感,即使可能需要打破规则?

还是固守程序正义的底线,即使可能放任一个危险的体系继续发展?

这个问题,像一把楔子,深深地打入了在场每一个人的心中,将他们清晰地分化开来。

一方,以克拉克·肯特纳和戴安娜·普林斯顿——尽管她内心仍有挣扎,但最终的立场偏向了道德优先——为代表,他们认为西拉斯所代表的系统性邪恶已经超越了法律条文所能涵盖的范畴。

道德责任感要求他们必须采取行动,阻止更大的灾难发生,即使这意味着要承担“越界”的风险。

他们是正义派,或者说,道德优先派。

另一方,以巴里·艾伦森、哈尔·乔丹尼斯和亚瑟·库瑞为代表,他们更看重现实的稳定和规则的约束。

他们承认西拉斯存在问题,甚至可能是个恶棍,但他们认为在缺乏足够法律依据、且其行为正带来显着社会效益——至少维持了稳定——的情况下,贸然动用力量进行干预,是对程序正义的践踏,其造成的混乱可能比西拉斯本身更具破坏性。

他们是现实派,或者说,程序优先派。

至于百特曼,他依旧沉默地坐在主位上,如同风暴中心。

无人能看透他面具下的想法。他召集了这次会议,抛出了炸弹,引发了这场分裂,但他自己,似乎尚未做出最终的表态。

而我们的荆棘公主,伊莎贝拉·罗西,在抛出她最后的论点后,便重新退回了角落的阴影中,仿佛一尊精致而冷漠的雕像。

她达到了她的目的——或者说,达到了西拉斯想要她达到的目的。

至于她自己内心深处,对这一切究竟作何感想?

无人知晓 ,被那层暗银色的面具和刻意营造的神秘感所笼罩。

奥丁塔顶层的会议室里,灯光依旧明亮,咖啡依旧散发着香气,但某种东西,已经悄然碎裂,再也无法复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