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的声音几乎低不可闻,却带着一种能穿透骨髓的警告意味:“…您需要考虑,这种行为可能引发的,远超于法律范畴的、某些…极其令人不愉快的变故。
如果您现在能够悬崖勒马,立刻、彻底地放弃这个愚蠢而危险的念头,并把它从您的记忆里抹去,那么,老西拉斯或许还能念在一片爱女之心的份上,原谅您今日的鲁莽和冒犯。”
“原谅?我不需要你的原谅!”
他梗着脖子,仿佛我的警告反而激起了他的斗志,“揭发你这种潜在的危险分子,是我作为一个父亲、一个公民应尽的责任和义务!”
“您真的不愿意再多考虑哪怕一分钟?”
我开始耐心地、条分缕析地阐述,试图用冰冷的理性之墙,将他从那片被愤怒和冲动主宰的危险区域中拉回来。
“没什么好考虑的,伙计。”
后座的男子打断了我的分析,“在我决定登上你这辆车之前,我就已经把所有的可能性,所有的后果,全都考虑完了。”
“这只是个通牒…等等。”
他话锋一转,忽然猛地扭头望向窗外,脸上的愤怒和决绝被一丝突如其来的困惑和难以置信的恐慌所取代,“该死!这…这到底是哪里?!
这根本不是去市中心的路!你要带我去哪儿?!”
车窗外,熟悉的、灯火辉煌的城市街景早已消失不见。
取而代之的,是越来越荒凉的景象。破旧的仓库、废弃的铁轨、野草丛生的空地。
最终,视野豁然开朗,一条宽阔、水流湍急、在夜色下呈现出墨黑色的河流出现在眼前。
一座锈迹斑斑、显得有些孤寂的旧铁桥横跨其上,桥身上依稀可见剥落的油漆和涂鸦。
我的车,正沿着桥边一条几乎废弃的辅路缓缓行驶,周围寂静无人,只有轮胎碾过碎石路面发出的沙沙声,以及河水奔流的沉闷轰鸣。
“我是个有涵养的人。”
我将车平稳地停在桥头边一片相对开阔的紧急停车带上,熄火。
车灯熄灭的瞬间,周围的黑暗仿佛立刻浓重了数倍。
只有远处河对岸零星的灯火和天边微弱的月光提供着朦胧的光线。
我解开安全带,动作流畅而从容,仿佛只是日常泊车。
“即便需要处理一些…不那么令人愉快的事情,”
我转过头,看向后座那个脸色已经变得煞白的男人,语气平淡得像是在讨论天气,“我也会尽量选择在僻静、无人打扰的地点进行。
毕竟,影响到其他无辜者的心情,总是不太好的。”
我推开车门,绕到后车门,伸手,拉开。
那把在之前短暂亮相的韦伯利左轮,不知何时已经再次握在了我的手中。
我没有将枪口直接对准他,只是自然地垂在身侧,但那份无声的、致命的威胁,已经弥漫了整个空间。
“下车。”
我的声音不高,却带着不容抗拒的命令。
男人的脸色瞬间由煞白转为惨白,嘴唇剧烈地哆嗦着。
之前的嚣张气焰如同被戳破的气球般消失得无影无踪。
他双手撑着座椅,身体拼命地往车座的另一边缩去,眼神里充满了最原始、最纯粹的恐惧。
“你…你…你是认真的?你疯了吗?为…为了这点…这点小事…你就要杀人?!”
他的声音嘶哑,带着哭腔,几乎不成调。
“有什么想说的吗?”
我耐心地站在车门外,看着他在狭小的空间里徒劳地挣扎,“在你生命的最后时刻。如果你有遗言,比如想对你的家人说些什么,我会尽力为你转达。
这是我能为你提供的最后一点…服务。”
“等等!等等!别!”
他像是抓住了最后一根救命稻草,急忙举起双手,做出投降的姿态,声音急促而尖利,“钱!钱!是为了钱对吗?我可以给你钱!很多钱!你…你说个数!多少都行!
是我不对,我不该威胁你,我不该拿我女儿说事,我只是…我只是一时糊涂,想…想为她出口气,顺便…顺便看看能不能…弄点钱花花…我错了!我真的错了!”
原来如此。
蹩脚的借口,拙劣的表演,层层剥开后,露出的内核不过是的敲诈勒索。
用女儿作为幌子,用虚构的“情愫”作为引子,用网络曝光作为威胁,最终的目的,无非是想从我这个看起来“有点怪癖但似乎挺有钱”的司机身上,敲诈一笔。
真是…令人厌倦的、千篇一律的人性。
“在我把车停在这里的时候……”
我缓缓地重复了他之前那句显得胸有成竹的话,只是此刻,这句话的含义已经截然不同。
我的语气依旧平淡无波,不起丝毫涟漪,“我就已经考虑完了。”
我上前一步,枪口微微抬起,那冰冷的金属光泽在昏暗的光线下显得格外慑人。
他发出一声短促的惊叫,几乎是手脚并用地从车里滚了出来,踉跄着摔倒在冰冷粗糙的桥面上。
我没有去扶他,只是用枪指引着方向,逼迫着他站起来,一步步地向着桥面的边缘退去。
生锈的金属栏杆就在他身后,栏杆之外,是深不见底的黑色河水。
“这只是个通牒。”
我再次说道,将他逼至栏杆前,退无可退。夜风吹起他的西装下摆,猎猎作响。
说实话,我并不享受杀戮本身。
杀戮只是手段,而非目的。
在三百年前,甚至更早的年代,人类还不像现在这样,口口声声将彼此的生命看得如此“珍贵”。
那时候,谋杀,无论是记录在案的审判,还是湮没在历史尘埃中的无名死亡,都如同…如同秋日森林里飘落的枯叶一样普遍,自然,且无人深究。
他错就错在,第一,他选错了敲诈的对象,将猎食者的伪装误认为真正的绵羊。
第二,也是最致命的错误,他竟然愚蠢地妄图用“名誉”——这种对普通人而言或许只是社交资本、但对我这种存在而言却关乎生存基石的东西——作为威胁的筹码。
并且,在得到了明确的警告之后,依旧执迷不悟,不知悔改。
我缓缓抬起握枪的右手,手臂稳定得如同磐石,做出一个标准的瞄准姿态。
枪口直指他因恐惧而扭曲的脸。
男人的瞳孔在瞬间放大到了极致,仿佛要撑破眼眶,身体剧烈地颤抖着,几乎要瘫倒在地,但求生的本能又让他死死地扒着身后的栏杆。
就在他眼中倒映出那冰冷的枪口,以为下一秒灼热的子弹就将撕裂他的头颅时——
我动了。
那并非人类肉眼能够捕捉的速度与轨迹。
在常人眼中,或许只会看到一道极其短暂、模糊的残影,一个视觉上的瞬间错位。
前一刻,我还站在他几步之外,保持着持枪瞄准的姿态;下一瞬,我已经如同鬼魅般欺近他的身侧。
我的左手,并未扣动扳机。
事实上,枪的存在,从始至终都只是一个…威慑和扰乱心神的道具。
真正致命的,是我的身体本身。
五指并拢,手掌边缘绷紧,在瞬间灌注了远超常人的力量与速度,化作一道锋锐手刀。
没有多余的花哨动作,只有纯粹的、服务于效率的精准打击。
“噗。”
一声极其沉闷、几乎被呼啸的风声和河水咆哮所掩盖的轻响。
我的手刀精准无误地劈砍在他脖颈的侧后方——那个连接头颅与脊椎、布满脆弱神经与血管的致命节点。
力量的控制妙到毫巅。
足以瞬间切断他大脑皮层的意识信号传输,让他陷入深度昏迷,却又不会立刻造成致命的内出血或骨骼断裂。
男人的身体像一袋被抽掉了所有骨头和支撑的马铃薯,软软地、不受控制地向前瘫倒下去。
然而,在他彻底失去意识之前——
我的右脚也动了。
并非粗鲁的猛踹,而是一个蕴含着精妙力学原理、近乎芭蕾舞演员般优雅而迅捷的提膝、蹬出。
我的皮鞋尖端,精准地、带着一股旋转的力道,踢中了他瘫软身体的重心——大约在腰骶的位置。
他的身体像一个被精准投掷出去的麻袋,以一个不算太高、但足以越过栏杆的抛物线轨迹,向着桥外那片漆黑的虚空飞去。
短暂的滞空后,是加速的下坠。
几秒钟后,远处下方传来了一声清晰可闻的沉闷“噗通”声。
仿佛只是有一块不大不小的石头落入了水中。
河面上翻涌起一团短暂的白色水花,但很快就被汹涌的、墨色的主流所裹挟、冲散,消失得无影无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