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向东?”勾践眉头一皱,随即冷哼,“故弄玄虚!或是觅地藏匿罢了。不必管他,一个丧家之犬,能有何作为?专注楚国之事!”
在勾践看来,范蠡的远遁不过是畏惧他的清算,所谓的远航更是无稽之谈。他并未意识到,那个他视为“丧家之犬”的人,所图谋的,早已超出了他所能理解的范畴。
晋国,新绛。赵朔府邸。
密室之中,灯烛摇曳。赵朔仔细阅读着来自南方的最新密报:楚庄王南巡受阻,江南蛮部动荡,越国疑似暗中煽风点火。
“勾践,果然按捺不住了。”赵朔放下简牍,嘴角泛起一丝了然的笑意,“手段还是这般阴狠毒辣,专攻下三路。不过,倒也确实给熊侣添了不少麻烦。”
他对面的心腹谋士低声道:“主上,楚越矛盾加剧,于我晋国大利。是否需暗中添一把火?譬如,通过狄部,再给越国提供些便利?”
赵朔缓缓摇头:“不必。火候已够,再添柴,恐引火烧身。勾践此人,不可控,亦不可信。让他与熊侣在东南纠缠即可。我们要做的,是趁此良机,加速自身壮大。”
他走到晋国疆域图前,手指重点落在西部与北部:“秦人近来可有异动?”
“暂无大规模调动,但边境摩擦增多,恐有试探之意。”
“嗯,意料之中。”赵朔点头,“楚国被牵制东南,齐国新败无力他顾,秦国自然觉得是东出的机会。传令西境守将,严密防范,若秦军小股来袭,务必予以迎头痛击,挫其锐气!同时,‘武卒’选练,再扩三千人,重点布防于大河沿岸。”
他的策略清晰而坚定:利用楚越对峙、齐秦各有牵制的战略窗口期,排除干扰,全力推进晋国的军事改革和国力储备。他深知,外交的纵横捭阖固然重要,但最终决定天下归属的,依然是硬实力。
“另外,”赵朔沉吟片刻,“派人留意沿海,特别是通往东北方向的航路。我想知道,范蠡的‘东极’之行,是否真的开始了。”他始终觉得,那个悄然东去的背影,或许比东南的烽火,更能影响未来的天下大势。
“安居”岛上,最后的准备工作已接近尾声。最大的海船“探索者”号停泊在深水港湾中,桅杆如林,风帆已然升起,在强劲的东南风中猎猎作响。
岸上,范蠡正在做最后的交代。他将岛上的管理权暂时交给了几位最稳重、且家眷皆在岛上的核心骨干。
“……岛务依此前定下的章程行事,以稳为主。‘坚白之金’的冶炼不可停,但安全第一,所有成品与胚料,依旧封存,非我亲笔手令,不得动用分毫。”范蠡语气严肃,“此次东行,归期难料。若有强敌来犯,事不可为,可毁掉关键之物,乘船分散撤离,前往备用汇合点。”
“先生,海上风涛险恶,那‘东极’更是渺茫未知,您何必亲身犯险?”有人忍不住劝道。
范蠡望着碧蓝如洗的天空与浩瀚无垠的大海,目光中充满了探索的渴望与超越时代的睿智:“正因为未知,才需亲往。中原之地,诸国争霸,无非是旧故事的重复。而海的尽头,或许藏着打破这数百年僵局的钥匙。无论是新的土地、新的物产,还是……新的知识。”
他拍了拍对方的肩膀:“放心,我已观测天象,准备了应对风浪之法。‘探索者’号亦经过加固,足以远航。待我们归来,或许能为‘安居’岛,乃至更广阔的世界,带来一番新天地。”
在众人担忧而又期盼的目光中,范蠡毅然转身,登上了“探索者”号。缆绳解开,巨帆吃满了风,庞大的船体缓缓驶离港湾,劈波斩浪,向着太阳升起的方向,义无反顾地驶去。
公元前588年的夏天,楚越在东南的暗战愈演愈烈,晋国在西陲默默砺剑,而范蠡的航船,则承载着超越时代的梦想与未知,消失在了茫茫东海的蔚蓝深处。历史的洪流,在此刻分成了明暗交织的数股,奔涌向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