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目光扫过帐中众将,语气转为严肃:“传令各营,加紧操练,修复军械,囤积粮草。吴越之地,不会平静太久。我楚国之患,不在北,而在东南矣。诸将当以此为先,余事,非尔等所虑。”
他强行压下了营中的不满情绪,将注意力重新拉回战备。然而,他心中清楚,郢都的暗箭已然射出,他与子玉的矛盾,随着这次战事的结束,已从幕后走向台前,成为楚国政局一颗危险的毒瘤。
吴国梅里,惊魂初定。虽然斗般的奇袭未能破城,但造成的恐慌和对国力的消耗是实实在在的。吴王阖闾在痛定思痛之后,更加坚定了必须先彻底解决背后越国这个“隐患”的决心,至少,要确保其完全无力掣肘。
然而,就在阖闾与伍子胥、孙武商议如何加强对越国控制之时,越国的使团再次“恰逢其时”地抵达了梅里。
这一次,使臣带来的不仅是更加丰厚的贡品,还有越王允常一份声泪俱下、赌咒发誓的国书。国书中,允常极力辩解,声称之前越国边境的一些“小摩擦”皆是当地土酋擅自所为,绝非越国本意,他已严惩相关人等。并再次重申,越国上下对吴国绝无二心,愿世世代代为吴国屏藩,若有异心,天诛地灭。
为使吴国相信其“诚意”,允常甚至主动提出,请吴国派遣“监国大夫”常驻会稽,监督越国军政,越国愿承担其一切费用;同时,邀请吴国工匠前往越国,指导越人学习先进的农耕、冶炼技术,以示毫无保留。
这番低姿态到了极点的表态,再次迷惑了吴王阖闾。他看着殿下跪伏在地、谦卑无比的越使,以及那份“合情合理”的国书,心中的杀意渐渐被虚荣和轻视所取代。
“越王倒也识趣。”阖闾对伍子胥道,“看来,确是些许边鄙野人滋事。其既愿请监国,可见坦诚。子胥,你多虑了。”
伍子胥眉头紧锁,总觉得越人恭顺得反常,但一时也找不到确凿证据反驳,只得沉声道:“大王,越人狡诈,其心难测。即便派遣监国,亦需派精明强干、忠于大王之人前往,并配属精锐卫士,以防不测。”
“准了。”阖闾大手一挥,“此事,便由子胥你来安排。至于孙将军所虑南顾之忧,看来可稍缓矣。”他的注意力,再次被引向了北方那个庞大的、令他遭受耻辱的对手——楚国。
晋国太史令董狐,在自己的斗室中,再次展开了竹简。窗外是绛都寒冷的冬夜,室内一灯如豆。
他记录下赵穿搜府、羞辱狐氏的始末,笔锋依旧冷静客观。然而,在记录的末尾,他添上了一行与前文风格略显不同的小字,仿佛一声压抑不住的叹息:
“权臣跋扈,公室衰微,忠良噤声,晋之三军,岂无男儿乎?”
写罢,他放下笔,吹熄油灯,将自己融入无边的黑暗。史册之上,那行小字如同一点微弱的火星,在冰冷的竹简上默默燃烧,等待着可能永远不会到来的燎原之势。晋国的裂痕,已深可见骨,只待那最后压垮骆驼的一根稻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