先轸早已思虑周全,奏道:“臣以为,可采取‘惩前毖后’之策。大军不必出动,但可遣一旅偏师,疾驰至郑国边境,举行盛大‘狩阅’。明为演练,实为威慑。同时,派强硬使者直入新郑,当面斥责郑伯背信弃义,私通楚国之罪,将我掌握其派遣密使的证据掷于其前!不必要求其即刻表态,只需让其明白,我对其一举一动了如指掌,若再有不轨,雷霆之击顷刻便至!”
“好!”晋文公赞赏道,“此计大妙!既展示我之力量与洞察,震慑其胆,又留有余地,免其狗急跳墙,彻底倒向楚国。便依先轸之计行事。另,告知郑伯,既为盟国,当有贡赋之实。令其即刻追加提供一批粮草辎重,就说……为北上戍边、抵御狄戎之用。看他给是不给!”
这一手极为高明。既施加了强大压力,又给了郑国一个台阶(以援助抗狄的名义提供物资),实则是对其忠诚度的又一次测试和勒索。
不久后,晋国边境的“狩阅”兵马调动,战鼓隆隆,以及晋使在新郑宫廷上的严词斥责,果然让郑伯滑公惊出一身冷汗。他没想到晋国情报如此迅速精准,再不敢心存侥幸,不仅乖乖交出加倍粮草,还将那提议暗中通楚的大夫治罪(推为替罪羊),并再次赌咒发誓忠于晋盟。虽然无人相信他的誓言,但郑国的气焰确实被暂时打压了下去,短期内不敢再明目张胆地联络楚国。晋国通过精准的外交和军事威慑,成功稳定了南翼。
三、 秦伯的试探与穰苴的忧思
西边的秦国,秦穆公也得知了晋国北疆可能面临的狄患以及晋国对郑国的威慑行动。他召见田穰苴,似无意间提及。
“穰苴将军,听闻晋北有狄人不安分?晋侯新霸,便多事端,诚为可虑啊。”秦穆公叹息道,目光却留意着田穰苴的反应。
田穰苴心中一动,知是试探,从容答道:“秦伯消息灵通。北狄癣疥之疾,赖晋侯英明及麾下诸将用命,必不能成祸。晋既为中原霸主,攘夷安境,本是分内之事。”
秦穆公笑了笑,又道:“是啊。只是霸主亦需休养生息。晋侯若北方用兵,国内必然空虚……若有强援在侧,当可高枕无忧。”话中暗示之意,已然明显。
田穰苴心如明镜,秦穆公是想探听晋国虚实,并暗示秦国可在晋国后方提供“支持”(或者说,伺机谋取好处)。他正色道:“晋秦有盟约之好,晋侯对秦伯的信义向来感佩。然晋国带甲数十万,猛将如云,纵三线御敌,亦游刃有余。且晋侯处事公正,天下归心,纵有跳梁小丑,亦不足为患。秦伯之美意,穰苴若得机会,定当转达晋侯。”
他这番话,不卑不亢,既点明了晋国的实力(暗示秦国不要轻举妄动),又维护了晋秦表面的友好,还轻描淡写地将“强援”的暗示化解为普通的盟友关怀。
秦穆公闻言,哈哈一笑,不再深谈,转而谈论兵法。但他眼中一闪而过的失望与算计,却被田穰苴捕捉到了。田穰苴心中忧虑更深:秦国东进之心不死,晋国霸业愈盛,秦国的忌惮与觊觎便愈深。自己身陷于此,空有抱负,却难以为君分忧,为国效力,这种无力感日夜煎熬着他。他只能更勤奋地研读兵书,推演战局,等待着那渺茫的归国契机。
北疆,晋国派出的精锐斥候如同幽灵般穿梭在山林河谷之间。他们很快带回了更确切的消息:楚使接触的,主要是赤狄潞氏、甲氏等几个实力较强、且对中原财富垂涎已久的大部落。楚人似乎许以晋国边境城邑的财富子女,并提供晋国边防虚实的情报,鼓动他们联合南下。
先轸根据这些情报,迅速调整部署。他并未被动地等待狄人进攻,而是采取了更为主动的策略:派出数支轻车锐卒,由得力将领率领,主动前出至狄人可能集结的区域,进行巡逻和威慑性攻击,破坏其集结企图;同时,派出间谍,携带重金,潜入狄人各部,进行反间活动,散布楚人不可信、欲借刀杀人、事后必将背约等言论,挑拨狄人与楚人的关系,制造猜疑。
这一系列组合拳打出,顿时打乱了楚人的暗中布局。狄人各部本就互不统属,利则聚,不利则散,在晋国的军事压力和反间计作用下,联合南下的势头明显受阻,变得犹豫观望起来。
然而,危机并未完全解除。楚人的阴谋就像一颗毒种,虽然发芽受阻,却已埋下。赤狄潞氏等部,贪婪之心已被勾起,对晋国边境的小规模骚扰变得更加频繁和大胆。
这一日,先轸正在沙盘前推演北疆态势,又有最新密报送至。情报显示,虽大部狄人犹豫,但仍有一支赤狄别部,在其凶悍首领的带领下,接受了楚人提供的部分兵甲和向导,已集结了数千骑兵,似乎企图趁秋高马肥之际,冒险深入,试探晋国防线的真正强度。
先轸目光冷峻,手指点在那支狄人骑兵可能入侵的路径上。
“来得正好。”他低声自语,语气中充满杀意,“正需一场干净利落的歼灭战,用这些狄虏的首级,来彻底熄灭楚人的幻想,也让所有觊觎北疆的狄族看看,触怒晋国的下场!”
他立即起身,向晋文公请令,要求亲自前往北疆指挥这场反制作战。晋文公深知先轸之能,准其所请,并令其节制北疆诸军。
北疆的阴云,终于要化作一场雷霆风暴。而这场风暴的结果,将直接影响中原未来的战略平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