与此同时,晋军主力在狐偃、栾枝等人的指挥下,大张旗鼓地拔营,作出缓缓向南推进,似乎要步步为营、前往商丘与楚军决战的姿态,以吸引楚军的所有注意力。
商丘城外,楚军营垒连绵数十里,望不到尽头。持续的攻城战让城墙内外皆化为一片焦土。雨水混合着血水,在泥泞中流淌。楚军的攻势一波猛似一波,云车、冲车、抛石机日夜不停地轰击着已是千疮百孔的城墙。
宋成公与公孙固站在残破的城楼上,甲胄上满是血污和泥点。守城的士卒个个面带菜色,眼神中充满了疲惫与绝望,但依然在咬牙坚持。每一次击退楚军的进攻,都需要付出惨重的代价。
“晋侯已破卫……为何……为何楚军还不退?”宋成公的声音沙哑,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颤抖和埋怨。晋国胜利的消息曾带来短暂的希望,但楚军愈发疯狂的进攻,却将这希望碾得粉碎。
公孙固扶住垛口,望着城外如蚁群般的楚军,沉声道:“君上,楚王这是铁了心要先灭我宋国,再回头与晋国决战。他在赌,赌晋军不敢立刻来救,赌我商丘先支撑不住。”他抹了一把脸上的雨水,“但我们不能放弃!晋军既已动,天下大势已在流转!多守一日,便多一分变数!也许……转机就在眼前!”
他的话像是在鼓励宋成公,更像是在说服自己。然而,转机在哪里?放眼望去,只有无尽的楚军和连绵的阴雨。
与商丘的惨烈形成对比,楚军大营中,弥漫着一种志在必得的骄躁气氛。
中军大帐内,楚成王正设宴款待众将。酒肉香气驱散了雨天的阴冷。楚成王举爵,志得意满:“重耳小子,侥幸得卫,便以为可与我大楚争锋?殊不知,这中原霸主,岂是那般好当的?待我破了商丘,尽收宋地,携大胜之威北上去寻他,看他还能嚣张几时!”
众将轰然应诺,纷纷谀词如潮。唯有令尹子文,眉宇间隐有一丝忧虑。他放下酒爵,缓声道:“大王,晋军动向诡异。其虽南来,却行进迟缓,似在等待什么。重耳及其臣属,皆非庸碌之辈,不可不防其诡计。臣建议,应多派探马,广布耳目,不仅探查晋军主力,对其侧翼乃至后方,亦需加强警戒,尤其是西面……”
“令尹多虑了!”大将斗椒哈哈大笑,声震帐篷,“晋军远来,人困马乏,岂敢分兵?西面?莫非他们还能飞过雒邑,飞过群山,来打我楚国不成?我看他们是怕了我军兵威,故而逡巡不前!待商丘城破,我军正好以逸待劳,一举击溃之!”
楚成王闻言亦是莞尔,觉得子文太过谨慎:“令尹老成谋国,言之有理。不过,斗椒将军所言,亦非虚言。晋军新立,能有多少兵力与我纠缠?探马之事,依你之意去办便是,但大军重心,仍在于尽快攻克商丘!”他并未真正将子文的警告放在心上。
子文心中暗叹,却也无法再劝。楚军的骄气已然养成,非言语所能轻易扭转。他只希望,自己的担忧是多余的。
先轸率领的奇兵,正在崇山峻岭间艰难跋涉。他们遇山开路,遇水搭桥,日夜兼程。士卒们的脚磨破了,战马累垮了,便换乘备用马匹,甚至弃车步行。所有人的心中都绷紧了一根弦,只闻风声、雨声、和急促的喘息声。
先轸不断派出最机警的斥候前出侦查,清除可能遇到的楚军零星哨卡,确保行踪绝不泄露。
第七日黄昏,大军终于穿出最后一道山隘。眼前地势豁然开朗,一片富庶的平原展现在眼前,远处甚至能看到袅袅炊烟。
一名熟悉地形的向导激动地指着前方,压低声音对先轸道:“将军,此地已属申国故地!前方百里,便是缯关!过了缯关,便是楚国的核心之地了!”
先?勒住战马,极目远眺。多日的风餐露宿让他显得消瘦却更加精悍,眼中布满血丝,却燃烧着熊熊火焰。
他深吸一口气,空气中似乎已经能闻到楚国土地特有的湿润气息。
“传令!”他的声音因缺水而沙哑,却带着无可置疑的决断,“全军休整一个时辰!饱餐战饭,检查兵器盔甲!今夜子时,突袭缯关!我要让楚国的烽火,在今夜燃起!”
他抬头望向阴云密布的天空,一道闪电恰好划破天际,照亮了他坚毅的侧脸。
轰隆隆——雷声从天边滚过,由远及近,仿佛战鼓敲响。
惊雷,将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