楚使到达睢阳,宣读楚王条件。宋国朝野哗然。群情激愤者要求杀了来使,与楚国决一死战,宁可玉碎不为瓦全。
代理国政的目夷陷入了前所未有的困境。他深知答应条件,宋国将元气大伤,尊严尽失,沦为楚国附庸;若不答应,兄长性命难保,楚国大军旦夕可至,宋国有亡国之危。
他在朝堂上力排众议,展现了非凡的政治勇气和现实主义态度:“诸君岂不愿战?吾亦愿战!然战必亡国,徒使先君宗庙倾覆,百姓遭屠,有何益处?今楚强我弱,势不如人,唯有暂忍屈辱,存续社稷。国君蒙尘,乃国之大耻,然国之存亡,重于君之生死!若能以财货换回国君,保全国体,徐图后计,方为长远之道。”
他最终做出了痛苦但理智的决定:接受楚国的绝大部分条件。他尽可能与楚使讨价还价,略减了赎金数量,但在尊楚为盟主和边界问题上未做让步。他筹集了巨额赎金,安排交割土地,并准备尊楚文书。
同时,他私下对亲信悲愤道:“此奇耻大辱,宋人当永世铭记!今日之屈,乃为明日之伸。楚国恃强凌弱,其暴必不长久。我宋当整军经武,抚慰百姓,暗中联结与楚有隙之国。待时机一到,今日之耻,必百倍奉还!”
目夷的隐忍,为宋国赢得了喘息之机。他将国内的悲愤情绪引导向自强与复仇的长期准备中。宋国,在经历了一场巨大的政治灾难后,开始在屈辱中默默舔舐伤口,积蓄力量。
当齐、宋剧变的消息,越过太行山,传到北方的晋国时,在公子重耳流亡的团队中引起了不小的波澜。
此时的重耳,已流亡多年,辗转列国,虽仍前途未卜,但其身边聚集了狐偃、赵衰、贾佗、先轸等一批能臣,形成了一个小而精的政治智囊团。
得知宋襄公被擒、齐国大乱、楚国气焰熏天的消息后,重耳与臣属们进行了一番深刻的讨论。
老谋深算的狐偃首先开口:“齐桓公霸业崩矣,宋襄公徒惹笑柄。中原无主,楚势滔天。此乃百年未有之变局也。”
赵衰接口道:“楚虽强,然其以力压人,非以德服人。中原诸侯畏其力而恨其暴,心中必不服。此正是英雄崛起之机。”
年轻的先轸已有名将之姿,他更关注军事:“观楚用兵,深谋远虑,子文乃良帅。未来若欲与楚争锋,非有强兵劲旅不可。晋地险要,民风彪悍,正可练就雄师。”
重耳默然良久,望着南方,缓缓道:“桓公之业,管仲之谋,竟毁于一旦,令人扼腕。楚人南蛮,竟能问鼎中原…...”他的眼中没有恐惧,反而有一种复杂的光芒,那是野心与责任感交织的光芒。“若得天佑,得返晋国…...”他没有再说下去,但意思已然明了。
他的团队开始更加密切地关注中原局势,分析楚国的战略和弱点,探讨未来晋国可能的定位。一颗争霸的种子,已在北方悄然种下。重耳的目光,已经超越了眼前的流亡困境,投向了未来天下格局的棋盘。他隐约感觉到,齐桓宋襄留下的巨大空白,或许终将由来自北方的力量来填补。
南方的楚国正享受着霸权的甘美,北方的晋国却在蛰伏中磨砺着爪牙。历史的车轮,在碾过齐、宋的废墟后,正朝着一个新的、更加波澜壮阔的冲突时代隆隆前进。楚成王手中的宋襄公,如同一面镜子,映照出当前霸业的巅峰,也隐约反射出未来挑战者的身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