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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1章 风暴初起与绝望的忠谏(2 / 2)

他不等桓公回答,便激动地继续说道:“他手持虎符,竟率领五百全副武装的甲士,强闯宫禁,直抵内宫之前!美其名曰巡查防务,实则狼子野心,已不加掩饰!宫禁乃国之根本,甲士无诏而入,形同谋逆!此举已将君上与太子置于何地?!如今临淄城内,皆知兵权尽归无亏,其府邸门客如市,招揽亡命,排挤忠良。隰朋大司行之外交努力,因其跋扈而处处碰壁。楚人更是偃旗息鼓,坐视我内乱滋生!君上啊!”

鲍叔牙重重叩首,额头顶在冰冷的地板上,声音嘶哑:“老臣恳请君上,立刻收回公子无亏之虎符兵权!诏令其解散私兵,闭门思过!速召太子昭监国,重用隰朋等忠良之臣,整饬朝纲,或可挽回危局于万一!若再迟疑,只怕顷刻之间,祸起萧墙,宫闱喋血,齐国之霸业,先君之宗庙,乃至君上您……皆将毁于一旦啊!君上——!”

声声血泪,字字千钧。这是一个老臣在帝国倾塌前,用尽全部气力发出的最后警告。

齐桓公听着,眉头紧紧皱起,脸上掠过一阵复杂的情绪,有惊疑,有愤怒,但更多的是一种深切的疲惫和不愿相信。他挣扎着想坐起来一些,竖貂连忙上前搀扶。

桓公喘了几口气,看着跪地不起的鲍叔牙,叹了口气:“鲍叔啊……你……你就是太过固执,太过危言耸听了。无亏……他毕竟是寡人的长子,性情是骄纵了些,但率领甲士入宫,想必……想必真是为了加强防卫。如今楚人压境,非常之时,行非常之事,也……也情有可原吧?你与夷吾总是劝寡人要知人善任,要……要用人不疑……”

他竟然还在为儿子辩解,或者说,是在为自己之前的决策寻找合理性,不愿承认现实的残酷。

鲍叔牙猛地抬起头,眼中满是绝望和难以置信:“君上!管仲在世之时,曾言此三子(竖貂、易牙、开方)非人情,不可近!君上忘了吗?如今此二奸佞就在宫外,与公子无亏内外勾结,蒙蔽圣听!君上宁信奸佞之子,也不信老臣肺腑之言吗?待到刀兵加身之时,悔之晚矣!”

提到管仲,齐桓公的眼神恍惚了一下,似乎想起了那位算无遗策的仲父曾经的告诫。但就在这时,竖貂和易牙慌忙走进来,跪倒在地。

“君上明鉴!”竖貂哭诉道,“鲍司徒这是欲加之罪何患无辞!长公子一心为国,日夜操劳军务,巡防宫禁正是其职责所在,怎就成了谋逆?鲍司徒一再诋毁长公子,离间君上父子之情,其心……其心叵测啊!” 易牙也叩头道:“臣等侍奉君上,唯知尽心尽力,天地可鉴!鲍司徒此言,实乃欲陷君上于不义,使朝堂动荡,莫非……莫非是想为太子扫清障碍,行伊尹、霍光之事乎?”

恶人先告状,倒打一耙。齐桓公看着跪在地上的几个臣子,只觉得头痛欲裂,心烦意乱。他既觉得鲍叔牙说得严重,又不愿相信自己的儿子和近侍会背叛自己,更害怕面对那可怕的后果。

最终,疲惫和昏聩压倒了一切。他无力地挥挥手,闭上眼睛:“够了……都不要再说了……寡人累了,要休息了……退下,都退下吧……”

“君上!”鲍叔牙发出一声近乎绝望的呼喊。 但齐桓公已经转过身去,不再理会。

竖貂和易牙交换了一个得意的眼神,起身“搀扶”起几乎瘫软的鲍叔牙,半强迫地将他“请”出了寝殿。

殿门在鲍叔牙身后缓缓关闭,隔绝了内外的光线,也仿佛彻底隔绝了这位老臣最后的希望。他站在殿外,阳光刺眼,他却只觉得浑身冰冷。他知道,最后的路,已经被堵死了。齐国的天命,似乎真的走到了尽头。

鲍叔牙悲愤离宫的消息,很快传到了公子无亏耳中。他闻言只是冷笑一声:“迂腐老朽,不识时务!”鲍叔牙此次失败的进谏,不仅未能动摇桓公,反而让公子无亏更加清晰地看到了父亲的软弱和昏聩,也让他彻底放下了最后一丝顾忌。

他加紧了行动。一方面,继续以“防御楚军”为名,调集更多周边城邑的军队向临淄靠拢,进一步挤压鲍叔牙和太子的活动空间。另一方面,他派出的密使与楚国的秘密渠道沟通更加频繁。楚国的“承诺”像毒药一样滋养着他的野心。

而在楚国郢都,令尹子文正在向楚成王汇报最新情报。 “大王,鲍叔牙闯宫失败,齐侯昏聩如故。公子无亏已再无束缚。临淄军队异动频繁,向内收缩,其意不在我,而在萧墙之内。” 楚成王抚掌大笑:“好!如此甚好!令尹之计,果然高明。那我军下一步当如何?” 子文躬身道:“继续后撤,甚至可散出谣言,称楚国境内蛮夷作乱,需大军回师平定。让齐人彻底放心内斗。同时,可令前线将领,若齐国内乱爆发,有公子前来求助,可许以空头承诺,必要时甚至可提供些许粮秣器械,助其兄弟相争,务使其内战规模扩大,时间延长,耗尽齐国最后一丝元气。”

“善!”楚成王眼中闪烁着贪婪的光芒,“待到齐国人困马乏,国不成国之时,便是寡人的车驾北上中原之日!”

与此同时,隰朋并未放弃。宫内消息传出,他知事已不可为。他将最后的希望寄托于外部。他修改了给宋、鲁两国的国书,言辞更加恳切,甚至暗示若宋国能出面主持公道,助太子昭稳固地位,未来齐国愿尊宋为盟主。他将宝押在了宋襄公那并不可靠的“仁义”和野心之上。使者再次秘密出发,驰向睢阳。

临淄城,夜幕降临,却无人能安眠。公子无亏府邸灯火通明,谋划仍在继续;东宫孤灯如豆,鲍叔牙抚摸着剑鞘,面容枯槁却眼神决绝;隰朋在黑暗中望着星空,长叹不止;深宫之中,齐桓公在药力作用下沉沉睡去,或许正梦着葵丘会盟的万丈荣光。

那根绷紧的弦,终于发出了令人牙酸的断裂声。第一滴血,即将溅落在齐国的朝堂之上。风暴,已至。